林晚赶紧把女人扶起来,这跪啊跪的,她这小身板实在扛不住。
“快起来快起来,孩子还等着呢。”
女人被她拽着胳膊,还是一个劲地往地上沉,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掉,在下巴上冲出两道白印子。
“仙女姐姐,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啊!这药……这药太神了!”
“仙女”俩字砸得林晚脑瓜子嗡嗡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再看看吧台上堆着的一次性杯子,怎么看都跟“仙女”不沾边。
“您别这么叫,我就是个......”开奶茶店的。
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我是从一千年后穿过来的,这药叫布洛芬,十块钱一盒”吧?这话要是说出去,对方指不定以为她是疯婆子。
女人却认定了她是仙女,把“奶茶店”当成了什么仙家洞府,一个劲地磕头.
“不管您是啥,您救了我娃的命,就是我们全家的再生父母!”
林晚没辙了,只能任由她磕了三个响头,赶紧把她拉起来。
“行了行了,快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女人这才想起怀里的孩子,急忙把耳朵凑到孩子嘴边听了听,又摸了摸额头,喜极而泣。
“不烧了!真的不烧了!喘气都匀实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好,眼神里的感激快要溢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黑乎乎的饼子,硬得像块石头。
“仙女姐姐,这是俺家最后一点口粮了,您别嫌弃……”
林晚看着那半块饼子,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似的。
这玩意儿别说吃了,怕是狗都不啃,可在这女人眼里,却是能拿得出手的最贵重的东西。
“我不要这个。”她把布包推回去,“药你拿着,万一再烧起来呢。”
女人的眼睛瞪得溜圆,捧着药,跟捧着座金山似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过了好半天,她像是想起什么,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从腰上解下个小布袋,倒出几粒亮晶晶的东西,往林晚手里塞。
“这个!这个您一定收下!是俺男人从河里捞的沙金,虽然不多,也是俺们的一点心意!”
林晚低头一看,手心里躺着五六粒芝麻大小的金砂,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这才明白,在这地方,一点点东西都得拿命换。
“真不用。”她把金砂倒回布袋里,塞回女人手里,“你赶紧带孩子回家吧,路上小心点。”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怀里的孩子突然哼唧了一声,小嘴张着要水喝。
林晚赶紧倒了杯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给他。
孩子的嘴唇还是干得脱皮,但喝了几口水后,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怯生生地看了林晚一眼。
“快看,娃醒了!”女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快谢谢仙女姐姐!”
孩子眨巴着大眼睛,还没完全清醒,只是含糊地“啊”了一声。
林晚被他看得心都软了,从吧台底下摸出根棒棒糖,剥开糖纸递过去。
“吃这个,甜的。”
五颜六色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光,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手颤巍巍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林晚来到这片荒野后,听到的第一个笑声。
女人看着孩子笑,自己也跟着哭,眼泪掉在孩子脸上,又被她赶紧用袖子擦掉。
“仙女姐姐,您叫啥名啊?等俺男人回来,俺们全家都来给您立长生牌位!”
“我叫林晚。”她随口说道,“立牌位就不必了,你们好好活着就行。”
“林晚……”女人念叨着这个名字,像是要刻在心里,“俺叫王二丫,就住在前面的柳树村,离这儿不远。俺男人是个石匠,被官府抓去修那个劳什子求水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求水台?”林晚愣了一下,“那是啥?”
提到求水台,王二丫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嗓门也大了。
“还能是啥?就是那个昏君瞎折腾!天旱了快一年,地里的庄稼全枯死了,河里的水见底了,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倒好,不想着开仓放粮,也不想着找水源,天天就知道修求水台!”
她越说越激动,怀里的孩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她赶紧拍了拍孩子的背,语气却依旧愤愤不平。
“说是要祭天求雨,召集了全县的工匠,俺男人就是被抓去的。每天累死累活,就给一口稀粥喝,好多人都累死在工地上了!”
林晚端了杯热水给她:“慢点说,喝口水。”
王二丫接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抹了把嘴继续说。
“那求水台修得比城墙还高,用的都是好石头,您说气人不气人?有那钱买点粮食,挖几条水渠,老百姓也不至于饿死啊!”
她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
“前几天俺去送粮,远远瞅了一眼,那台子修得花里胡哨的,上面还刻着龙呢。可天上连个云影都没有,求个屁的雨啊!”
林晚听得心里堵得慌。
历史书上说的“苛政猛于虎”,原来就是这样的。
“那官府就不管管吗?”她忍不住问道。
“管?他们恨不得刮地三尺呢!”王二丫冷笑一声,“俺们村的里正,借着求水台的名义,天天上门要钱要粮,说是‘为了上天保佑’,其实都揣自己兜里了。有户人家不给,当天就被官兵拖走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俺男人偷偷跟俺说,那皇帝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天天在宫里喝酒吃肉,听说还从西域弄了些跳舞的美人,整天寻欢作乐。要不是外面旱得太厉害,老百姓早就反了!”
林晚默默听着,没说话。
她想起自己查资料时,网站上说的“传位到第三代皇帝时,国家出现百年难遇的旱灾”。
原来这个第三代皇帝,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王二丫大概是憋得太久了,见林晚愿意听,就打开了话匣子,从求水台说到村里的琐事,谁家的孩子饿死了,谁家的媳妇跑了,说得眼泪汪汪的。
林晚就坐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给她添点水。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开始蒙蒙亮了。
远处的枯树渐渐显出轮廓,风声也小了下去。
王二丫站起来,抱着孩子对着林晚深深鞠了一躬。
“林晚姐姐,天快亮了,俺得赶紧回去了,谢谢您的药和糖,您的大恩大德,俺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晚也跟着站起来,把剩下的几包压缩饼干塞给她:“这个拿着,给孩子垫垫肚子。”
王二丫这次没推辞,小心翼翼地把饼干揣进怀里,又对着林晚拜了拜,抱着孩子快步走进了晨光里。
她的身影在荒野上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土坡后面。
林晚站在门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她转身回店,刚走两步,突然觉得脚下一轻,像是踩空了一样。
再抬头时,窗外已经不是荒野了,而是熟悉的商业街,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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