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霍阳回京的命令,快马加鞭,也需要五日。
这五日,我成了水牢里最尊贵的囚犯。
每日的参汤换成了精细的药膳,冰冷的污水不再上涨,甚至送来了干净的棉被。
霍决没在出现过。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救活柳拂衣,可以给我一条生路。
可我看着送来的食物,只觉得恶心。
星落……我的星落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已经发病了?是不是正痛得蜷缩在床上,哭着喊姐姐?
我蜷缩在角落,每一次呼吸,心口都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想起他小时候,每次心疾发作,都会脸色发青,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抓着我的衣角,用微弱的声音说:“姐姐,我好疼……”
而现在,我连陪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水牢的门开了,打断了我的回忆。
一个狱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空碗。
不是送饭的。
他走到我面前,将碗递给我,声音干巴巴的:“将军有令,取你三滴心头血。”
我愣住了。
“什么?”
“柳姑娘的病情突然加重,有云游的高人说,下毒之人的心头血,可以暂时压制毒性。”
狱卒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苏大夫,你装什么无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用自己的血去救人,好让将军对你刮目相看?”
他顿了顿,啐了一口,“只可惜,你这种毒妇的心头血,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别把柳姑娘给吃坏了!”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这是柳拂衣的计策。
她要用我的血,去验证她那“纯洁无瑕”的形象。
更是要用这种方式,一遍遍地提醒霍决,我是那个“下毒的罪人”。
真是好手段。
我没有反抗,撩开胸口的囚衣,露出心口的位置。
“动手吧。”
刀尖刺入皮肤,剧痛传来。血,一滴滴落入碗中,妖异的红。
狱卒取完血,匆匆离开。
我捂着伤口,蜷缩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狱卒又回来了。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一言不发,将一样东西扔到我面前。
那东西“噗通”一声掉进我脚边的污水里。
我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我亲手为星落缝制的平安符,里面装着他最喜欢的槐花。
此刻,平安符已经被污水浸透,脏污不堪。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一股灭顶的恐慌攫住了我。
“这是……哪里来的?”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弟弟……没了。”狱卒的声音艰涩,“今天早上,心疾发作,没救回来。”
“将军府的人去收尸,在你弟弟的枕头下,发现了这个。”
弟弟,没了。
这三个字,像三道天雷,在我脑子里炸开,一片空白。
我没有哭,也没有喊。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被污水泡得发胀的平安符。
星落最怕脏了。
他有轻微的洁癖,每日都要把自己的小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曾笑他,一个男孩子,怎么比姑娘家还爱干净。
他会红着脸,小声说:“因为姐姐喜欢干净呀。”
现在,他最后的遗物,却泡在京城最肮脏的水牢里。
我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将那个平安符捡了起来,紧紧攥在掌心。
“苏晚萤,你还有脸碰小公子的东西?”
一个尖利又柔弱的声音在水牢门口响起。
柳拂衣来了。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外面披着霍决的黑色大氅,衬得她那张小脸愈发苍白可怜。
她扶着门框,弱不禁风地咳嗽着,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我听说你弟弟没了,特意来瞧瞧你。”她的眼睛里,盛满了虚伪的悲悯。
“真是可怜,才十五岁吧?就这么没了。都怪你这个做姐姐的,心肠太狠毒,连累了自家人。”
她慢悠悠地走进,身后的婢女为她铺开一张干净的垫子。她优雅地坐下,仿佛不是在探监,而是在自家后花园赏花。
“你说,他到了黄泉路上,会不会恨你?”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
“你是来炫耀的?”
柳拂衣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是啊。”
“我就是来炫耀的。炫耀霍决有多信我,多疼我。”
“你知道吗?他碾碎你弟弟的药时,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说,你的弟弟,和你一样下贱。”
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毒,是我自己下的。”
“那种禁药,也是我买通了你药庐的伙计,偷偷放进去的。”
“苏晚萤,你是不是觉得很冤枉?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她笑得花枝乱颤,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可惜啊,你没机会了。霍阳就快回京了,等我用他的心头血解了毒,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
“而你,”她伸出涂着丹蔻的指甲,狠狠地划过我脸上的伤口,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会在这个水牢里,慢慢烂掉,臭掉。”
“还有你那个短命的弟弟,他的尸骨,会被扔去乱葬岗,被野狗分食。谁让他,是你的弟弟呢?”
“对不起啊,苏姐姐,”
她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眶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仿佛刚才说出恶毒话语的人不是她,“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气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难过了。你怎么能做出伤害小公子的事呢?”
这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和这种人计较,都会脏了星落的轮回。
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低头,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里的平安符。
柳拂衣见我不为所动,自觉无趣。
“真是个木头人,难怪霍决不喜欢你。”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她走到门口,回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恶毒。
“霍决已经下令,将你弟弟的尸体,送到城外的疫病焚化场了。”
“他说,你弟弟死于心疾,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脏病,烧了最干净。”
“苏晚萤,你连为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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