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书端着空碗回到后厨,迎接她的是管事婆子扭曲的脸。
“你这个贱蹄子,命还真大!”
婆子一把夺过托盘,眼里要喷火。
周围的丫鬟们也投来各异的目光,有嫉妒,有鄙夷,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一个冒犯了王爷的试药丫鬟,竟然能活着回来。
这在靖王府,简直是奇迹。
林书书没有理会她们,她低着头,默默退到角落。
她现在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个能听到物品“心声”的金手指,是她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她必须搞清楚它的机制。
她尝试着去触碰旁边的水桶。
【好重……水好重……腰要断了……】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她又摸了摸墙壁。
【冷……风好大……又有人在外面哭……好吵……】
墙壁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和烦躁。
林书书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
这些“心声”,更像是物品长期沾染其主人或环境后,形成的一种执念和情绪记忆。
它们没有复杂的思维,只能表达最直观的感受。
但,这已经足够了。
就像那碗汤,一个“讨厌葱花”的信息,就救了她的命。
接下来的几天,林书书过得异常低调。
她利用自己的能力,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雷区。
送去的茶水,她能从茶杯的“抱怨”中得知最合适的温度。
准备的点心,她能从盘子的“期待”里猜到王爷今天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几次下来,管事婆子再想找茬也找不到由头,只能恨恨地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而林书书,也从这些物品的零碎“心声”中,拼凑出了一个更完整的萧烬。
他极度失眠,他的枕头每天都在“抱怨”主人整夜翻来覆去。
他有很严重的旧伤,他常坐的椅子会“哭诉”骨头缝里传来的阴冷和疼痛。
他不喜欢任何过于鲜艳的颜色,所有亮色的器皿都会“感到”被嫌弃的恐慌。
这个在外人眼中残暴嗜血的战神,实际上是一个被噩梦和伤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病人。
林书书对他,从最初的恐惧,慢慢多了一丝复杂的怜悯。
这天夜里,王府上空忽然响起一阵惊雷。
紧接着,萧烬居住的主院“烬园”里,传来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滚!全都给本王滚出去!”
“砰!”
“哐当!”
瓷器碎裂的声音,夹杂着侍女的尖叫和侍卫的惊呼,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王爷又犯病了!”
“快跑!上次王爷发病,直接砍了两个侍卫的胳膊!”
下人房里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林书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是萧烬的战争后遗症,也就是PTSD发作了。
雷声会让他回想起战场上的厮杀和爆炸。
很快,管事婆子铁青着脸冲了进来。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恶狠狠地定格在林书书身上。
“林书书,你!去把王爷的书房收拾干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书书,充满了同情。
现在去烬园,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这是**裸的公报私仇。
“怎么?怕了?”管事婆子冷笑,“这可是王爷亲自分派下来的差事,你要是敢不去,就是抗命!”
林书书知道她没说实话。
萧烬现在狂怒的状态,怎么可能还分派差事。
但她没有选择。
在靖王府,下人的命,不如一只蚂蚁。
“是,奴婢遵命。”
她平静地回答,拿起清洁工具,在众人看死人的目光中,走向了烬园。
越靠近主殿,血腥味就越浓。
殿外的台阶上,两个侍卫捂着流血的手臂,被人搀扶着拖走。
大殿内一片狼藉,名贵的古董瓷器碎了一地,桌椅翻倒。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狂暴。
林书书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绕过碎片,走进了内侧的书房。
书房里同样一片混乱。
书架倒了,竹简散落满地。
萧烬不在。
林书书稍稍松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
她将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起,重新归类。
当她伸手去扶倒下的兵器架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剑身冰冷刺骨。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悲伤与绝望,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好累……主人又做噩梦了……】
【又是那场血色的大雨……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尸体……】
【他的兄弟,为了救他,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他的腿……被敌人的铁骑碾碎……好痛……好痛啊……】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我好想帮他……可是我只是一把剑……我只能陪着他杀戮,却分担不了他的痛苦……】
海啸般的信息涌来,带着战场的残酷记忆和无尽的疲惫。
林书书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两步。
这柄剑……
它跟了萧烬很久,久到几乎记录下了他所有的痛苦和挣扎。
它不再只是传递简单的感觉,而是传递出了模糊的记忆片段和复杂的情感!
原来……这就是他性情大变的原因。
功高盖主,却也一身伤痛。
战神之名,是用无数袍泽的鲜血和自己半条命换来的。
他不是疯子,他只是病了。
一个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病人。
林书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她看着那柄静静躺在地上,却仿佛在无声哭泣的长剑。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剑柄。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而是任由那股悲伤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她想更了解他一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你在对本王的剑,做什么?”
林书书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她缓缓回头,对上了那双猩红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眼睛。
萧烬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就站在她身后,浑身湿透,玄色的衣袍往下滴着水,也滴着血。
他死死地盯着她握着剑的手,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将她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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