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烧了六日的安予是被号角声吵醒的。
她双腿刺痛,目之所及,是骨头尽碎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腿。
“既醒了,便一起出战吧。”
萧靖澜推着一辆轮椅进来:“长阳需要你的保护。”
他难得解释:“你的腿,本将已让军医用了最好的药……”
安予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盯着自己的腿,萧靖澜以为她还在为废腿之事怄气。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今日定生死,不可儿戏,只要你全力以赴,拿下敌首,我们便能长驱直入,踏平祈国!”
“届时,我必许你进府为妾!”
安予睫毛微颤,唇舌泛起无尽苦涩。
原来这一个月来的反抗和挣扎,在他看来,不过是在争风吃醋。
以往是她妄想,如今,她连想都懒得想。
这个烂透了的国家,她没有想法,也没有义务,再为它付出一分一毫。
一出营帐,她便看到随军迎战鼓舞士气的长阳公主,穿着她的玄铁战甲和金丝软甲。
她抿抿唇,沉默的撇过眼去。
独属于她的战甲与软甲都穿在她人身上。
而她双腿尽废却还要上战场替他守护那人。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长阳公主回头:“安副将,听闻你箭术了得,希望不会如你的剑舞一般,令我失望。”
安予握紧手中的弓,垂眸道:“那你便,自求多福吧。”
萧靖澜厉喝:“安副将,公主之安危,关系大黎国本,岂容你置气!”
安予目光凛冽:“既是大黎国本,又与我何干?”
萧靖澜似乎没想到安予会如此说,他骤然怔愣在原地。
心脏漏跳两拍,今日的安予,似乎与往日不同,但大战在即,他来不及多想。
“今日,公主若有丝毫损伤,拿你是问!”
萧靖澜说完一夹马腹,高举手中长枪,高喝:“出发!!”
安予扫视四周死气沉沉的将士们,又看向已率先出发的萧靖澜,叹了口气。
战场上瞬息万变,可她腿上的伤令她无法骑马,后背的伤又令她拉不开弓。
她只能手握长弓,坐在长阳公主身侧。
“靖澜自小就爱跟在我身后,当初得知本宫许了宰相之子,他便请兵出战,再未回京。”
“后来宰相一家因谋逆诛九族,本宫这婚事,便也不了了之,谁知又遇上两国和谈,要本宫和亲。”
长阳公主嗤笑,她一双凤眸极好看,里面总有波光粼粼。
“和亲?笑话!父皇自己贪生怕死,从不敢上战场,太子哥哥又是个只会玩弄权术的病秧子,最后要牺牲本宫来稳住这江山?”
她站起身来,推着安予往厮杀场走去:“本宫有大黎战神,翻手便可做女帝,凭什么去和亲寄人篱下?”
“本宫来这军中,原本只是为了拿捏萧靖澜,可他看你的眼神格外不同,所以,只有你死了,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这场战赢了之后,本宫便是女帝!”
安予惊骇的睁大眼,她抬头去看那口出大逆不道之言的女子,紧紧抓住轮椅轮子不肯往前。
长阳公主一脚抵在轮椅后方,猛地用力,安予拽住轮子的双手瞬间绞进去,指尖传来清晰的刺痛,她迅速抽回手,轮椅载着她再次深入战场。
安予心如死灰,目之所及是萧家军将士们被压制性的屠戮。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她面前倒下,一箭穿心的、割破喉咙的、尸首分离的、踏成泥浆的,死状各异,此时这里,就是地狱修罗场。
萧靖澜一路拼杀,不断向这边靠近,他高喊:“公主!往后退!回后方!”
长阳公主身侧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上,她笑意盈盈:“看到了吗?安副将,这是你的功勋场,也是你的埋骨地。”
说着,她松开轮椅缓缓往后退,浑身散发出一种残忍又张扬的肆意,嘴角是志在必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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