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起身,将柜子里一个木匣取出放在桌上。
里面放满了这两年裴珏送她的东西。
小到一片树上落下的枫叶,珍稀如一把削铁如泥的西域匕首,贵重如一柄金簪。
只要是裴珏送的,她都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
从前看时,心中充满柔情蜜意。
如今再看,只觉讽刺。
那些伪装的深情,不过是戏耍报复她的手段。
“世子赠予我的东西,也都一并归还。从此之后,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裴珏目光落在匣中之物上,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忽地冷笑:“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明霜,你当你我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你我之间能当得上婚嫁二字了?”
“区区一个捕快,我身边随便哪个二等丫鬟的身份都比你高。你是如何认为你我可以谈婚论嫁?”
明霜呼吸一滞,哪怕早已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时还是被刺的生疼。
“砰”的一声,裴珏摔门而去。
灯烛被带起的风吹灭。
明霜在黑暗中坐了良久,仰头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
从此之后,她不会再为裴珏掉一颗眼泪。
隔了三天,明霜收到外祖父处来信。
那日明霜让邢伯带话回去接受婚约时,想了想,还是提笔给男方写了一封信,述明自己此前与人有过一段纠葛,如果对方介意,大可推掉这段婚约。
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回信。
信封上是陌生的字迹,遒劲有力。
明霜展开,信纸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无异议,愿求娶,五日后来迎。
落款,一个“凌”字。
明霜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答应婚约时,连姓名都没问一句。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只要能远远离开京城就好。
明霜去了衙门,她是汴京少有的几个通过考核录用的女捕快。
与上官提出辞呈时,上官很是诧异,挽留了几句,知明霜去意已决,便签了文书。
不过提出,中元节将至,衙门里各项人手紧缺,让明霜多留几天忙过这阵再走。
因上官一向对她照顾,明霜答应下来。
次日便是中元节,街上人潮涌动,明霜执勤到晚上才跟人换班。
走到内城河边,河流上飘满水灯。
明霜想起两年前自己还跟父亲一起在这里放水灯,为家里去世长辈祈福,如今,却只剩自己一人形单影只,有些黯然。
她买了一只水灯,郑重写上父亲的名字,缓缓放入水中。
不料水灯刚刚飘入河中,便被人用石头打翻,转瞬沉入河底。
明霜霍然转身,苏南音带着丫鬟站在不远处,嘴角勾着一抹恶意的笑。
明霜顿时气血上涌,右手握住刀把,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抽出刀。
父亲口吐鲜血的惨状深深印在明霜的脑海里,可他临死前死死握着明霜的手,让她不要为自己报仇。
苏南音却走上前来,神情蔑视:“一个衙役,死就死了,有什么可祭奠的?要是早知道我会因此被罚,我就该让马车往他身上多碾上几遍的。”
明霜忍无可忍,抬手狠狠甩了苏南音一耳光。
本以为会被百倍奉还,却不料苏南音看向她身后,忽然后退一步,落入河中。
“明霜!你干什么!”
身后传来裴珏怒气冲冲的声音。
后腰被人猛踹一脚,明霜重重摔进河里。
裴珏的侍卫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裴珏亲自跳进河里救回苏南音。
苏南音靠在他怀里落泪:“我只是想跟明姑娘为过去的意外道个歉,没想到明姑娘全然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见面就将我推下河……”
裴珏蹙眉看向在河水中挣扎沉浮的明霜。
“你父亲的死是那马车夫的失误,那人已经受到处罚!就连南音也被牵连,罚出京城两年。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要置人于死地呢!”
冰冷河水呛进肺里,犹如刀割,明霜哑声:“那日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命人驾马车从我父亲身上碾过……”
裴珏冷声打断:“我不想再听你撒谎。我与南音从小一起长大,她为人善良亲和,决不会做出那般冷血之事。我看你是魔怔了!好好在这冷水中清醒清醒!”
看着裴珏抱着苏南音离去的背影,明霜惨笑。
他已经忘了,她不会水。
哪怕明霜奋力挣扎,却还是越来越往深处陷落。
河水淹没她的口鼻,明霜体会到了窒息的濒死感。
在最后失去意识前,好像有一只手臂猛然搂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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