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长耳鸮在林子里嘶个不停。
我从厨房溜出来,沿着暗处往沈士匀关押的屋子去。
屋内灯还亮着,也是,白日里有这么一遭怎么睡得下。
我爬上房顶,揭开两片瓦,与沈士匀对了个正眼。
即使深夜屋内独处,沈士匀也衣冠整齐端坐在凳子上,抬头看见我笑了笑。
如春风化雨,朗月入怀。
我别开眼望星星,冷静一下才转头,掏出厨房偷的馒头蒸饼。
“接着啊。”
我小声说,沈士匀站起来稳稳地接住,看清手中的东西有些诧异。
我又问他,“你喝不喝水啊?”
沈士匀摇摇头,握着馒头的手也像执笔一样好看。
“你别怕。”
我趴在房顶安慰他,“走个流程而已,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沈士匀突然开口,“没关系。”
“沈某无才,不得父母喜爱,在外面或在这里,都是一样的。”
他站在灯旁,看着手里的馒头神色落寞,满身孤寂。
霎时叫我心头一动。
我摸摸荷包,里面空空瘪瘪,咬咬牙把白日捡的荷包扔下去。
沉重的荷包掉在桌上当啷一声,沈士匀拿起向我看来,“大当家……这是何意?”
“明日你交三十文给二当家……就是那个黑壮汉子,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于你,你尽可以问他要马车马夫下山去。”
也不知这个荷包是谁掉的,哪日谁找起来我再想法还他吧。
“你们劫我来,就为了三十文?”
沈士匀默了默,看我的眼睛里有些触动,“既是三十文,你又为何给我这许多?”
“多的算是给你赔罪,路上花费许多,也不知你往何处,拿着当盘缠吧。”
谁知沈士匀把荷包放回桌上道,“不可。”
我傻了眼,“怎么了?”
“官有官律,匪有匪道,我怎能让你为我坏了道义。”
我也懵了,“你跟土匪讲道义?”
沈士匀一撩衣摆坐下,“在沈某心里,大当家是讲道义的义匪,而非烧杀抢掠的恶匪。”
我被夸得微微脸红,没想过自己还能得此殊荣,“那你怎么办?”
“沈某自有命数。”
沈士匀看着我露出一个单纯真挚的笑,“大当家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小心些下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把小心些怎么说得如此……温柔,还是他们贵公子都如此文雅?
我只能点点头回去了。
回到房里关上门,我总觉得哪里差了什么。
左思右想,从床上坐起。
哦,光顾着说话了,他没还我银子。
于是沈士匀就在山寨里住了下来,还是那间屋子。
二当家派人盯了半个月,见他除了看书就是习字,一点要跑的意思都没有,连看守都撤了,说是浪费人手。
正当我准备找个由头把他弄下山去,陈娇娇的弟弟陈念回来了。
我正与二当家练晨功,沈士匀搬个凳子坐在屋檐下看我们。
守门的兄弟跑回来,“大当家,小念回来啦!”
我收了长枪,一个跨步上前,“到哪儿了?”
“进寨了进寨了,他姐迎他去了。”
这两姐弟凑一起不是要我的命?
我把长枪往二当家手里一扔就准备尿遁,二当家一把拉住我,“跑啥嘛,小念多久没回来你不看看?”
要是他单独我还能看看,他跟他姐一起来,我敢多看一眼吗?
我拍他的手着急道,“放开放开,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鬼才回来。
“幼仪姐,你着急去哪儿啊?”
清朗少年音在身后响起,二当家扯着我一回头,“小念回来啦,还好我把大当家拽住了,不然你可看不见了。”
沈士匀面对着我,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我尴尬地笑笑。
“幼仪姐,真的吗?”
我回头,陈念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白净清秀的脸上写着伤心。
他比离家的时候长得更高了,宽肩细腰,已经初具一个男人的雏形。
陈娇娇清咳一声,瞪我一眼。
我赶紧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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