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中如意书肆的老板娘,坊间人称王二娘子。
这个称谓给我这么一个二十出头、青春少好的姑娘带来了许多烦恼。
譬如很多人找我的时候,都会对我的年龄产生不同程度的误解,都会省略后面两个字,直接称呼我为王大娘或者王婶。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压根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半年之后,不仅我这家书肆要开到头了,我本人也即将要过上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毕竟国将不国之时,我这样的商贾富户就是头一号待宰的羔羊。
上一世的我就是在逃亡到南齐的路上活活饿死的,临死前一刻,我书肆里那位头号摇钱树面如死灰地从死人堆里把我扒了出来,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扔在人堆里,谁也不会认出他是文名享誉京城的秦十三郎。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死死抱着箩筐的我:“王如意,你为了这几本破书,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我实在没力气说话了,胃里已经饿的冒酸水了,嗓子也干的直冒血腥气,我只能微微笑了笑,而后闭上眼睛,等着阎王爷将我收走。
其实我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秦衡帆,你个有眼无珠的竖子,那些才不是什么破书,那是北燕十年间最好的一批文人墨客留下的传世之作,绝不能被那些硝烟焚毁。
我一定要将它们带到南齐,将它们刻成雕版,再让它们流芳百世。
可惜我再也说不出口了。
弥留之际,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泣不成声:“我带你回南齐,我去求皇兄,让他将宫中最好的医官全送过来为你诊治,你别闭眼啊,你再撑一撑……”
不好意思,我真的撑不住了。
而且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你他大爷的为什么才告诉我你是南齐的皇子啊,你早点和我说多好。
你若早些和我说,我早就让你将这些书籍运走了,也不至于到这一刻还死不瞑目。
然后我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大约是上苍有好生之德,才让我带着这段记忆回到了半年前初逢殷然的仲春时节。
殷然姑娘是个当世奇才,这点毋庸置疑。
她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写出的诗词却老练辛辣,从边塞风光到南国景色,从大漠落日到上京繁华,从少年不识愁滋味到老夫聊发少年狂,无一不能写,无一不精通。
而后我帮她刊印了诗集,不过半月的时间,她成了上京城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文坛新星。
一举成名之后,她却突然封笔,宣告自己再也不作诗了,但凭借着之前的名声,她还是被太后破格从民间请进了宫,成为了几位公主的伴读兼半个师长。
临走之前,她赠给我一块中间凸起两边略薄的圆形水晶,告诉我这是她制成的,谓之放大镜,可以将书籍之上的字迹放大——因为我常在烛火下读书,有些老花眼。
事情到这里,本也是佳话一段。
可事情却向着我无法预想的道路逐渐发展了起来。
两个月后,她不知何故,盗用了太后的令信,偷走了藏于大内的堪舆图纸,在一次宫宴上悄悄换上了乌孙使臣侍卫的衣衫,和那些乌孙人一同离开了上京。
我当时就因为涉嫌协同通敌,被逮进了大理寺狱进行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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