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场梦,梦见了过去。
我出生于钱塘,是钱塘白家的大小姐。
白月容是先皇后的名字,她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
我娘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一朝临幸有了我。那年宫廷政变,我娘护送皇后出城,一路逃亡至钱塘,我娘在生下我后难产而死。
我和皇后便在钱塘定居下来,九岁那年我在河边洗衣服,在河道上捡到了晏儿。
那时他才五岁,浑身脏得像个泥猴子,一张小脸却格外白嫩,眼下挂着颗泪痣,脖子上挂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牌。
母亲说,他身上穿着的是锦绸,十两金一匹。那时我便知,这个奶娃娃的身份定然特殊。
母亲谨慎,劝我送他去府衙,免得招来无端祸水。
但他才这么小,他懂什么呢?
我从此有了个弟弟。
我教他写字读书,带他看四书五经,教他礼义孝廉,他总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地叫个没完。
可是后来,一场大火,一切都没了。
为了保护晏儿,我冲进火场,被燃火的木头砸倒,落下了满身的烧伤,伤疤一直蔓延到脖子上。
等我从火海里爬出来,晏儿丢了,母亲也死了。
将母亲下葬之后,我找了晏儿许久,村里人都说他被拐卖了,但我不信。
再后来,有个长胡子的男人来到钱塘,说他是我父皇,让我跟他回长安。
他身边那个头戴凤冠的女子是他的继后,人前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背地里却骂我是个贱婢生的。
从那日起,我堕进了无边炼狱。
……
我被一盆凉水泼醒。
猛然惊醒后,我蜷起身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直到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我被人扔在石子路中央,面前的椅子上,安时晏正居高临下看着我,那眼神,和二皇兄让我光脚跳步步生莲时一模一样。
我害怕得打了个哆嗦。
安时晏让人给我脱去鞋袜,血肉模糊的脚就这么裸露了出来。
原本脚上的烫伤已经腐烂流脓,却因这一路的奔波,腐肉全都磨掉了,露出的新鲜伤口一直在淌血。
袜子已经和脓血粘在了一起,脱的时候如同撕掉一层皮。
我几乎疼出眼泪来。
双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我看着地上的石子路,猛然想起安时晏把我要进府里的缘由。
——他想看步步生莲。
那一瞬间,一种极为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我忍不住全身发抖。
「晏儿,不要……不要……」我挣扎着向后爬,生怕他口中说出那四个字。
然而一只温热的手掌猛然抓住我的脚腕,将我拖了回去,安时晏撑着腿对我笑。
那一刻,我耳边传来的声音如同恶鬼低语。
「拿盐水来。」
被人抓着双脚往盐水里按的时候,我从没有这样疯狂过,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挣扎,去抓去挠,甚至去咬那些人,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剧烈的痛楚让我止不住尖叫、嘶吼,冷汗浸透了里衣,我甚至觉得,我会痛死在这里。
天空变得一阵黑一阵白,天地在我眼前颠倒旋转,然后昏厥过去。
紧接着就会有一盆冷水将我泼醒,下人们换来一盆新的盐水,把我的脚再按进去。
循环往复。
直到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场酷刑才总算结束。
安时晏在我面前蹲下,手指拨开我汗湿的头发,我才总算看清了他的脸。我狰狞地盯着他,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在侧边留下滚烫的痕迹。
他不是我的晏儿。
我的晏儿是最温和善良的人,不会这些下作的折磨人的法子。
那一刻,我心中的恨意无限暴涨,尤其是看着这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为什么……
为什么要顶着晏儿的脸对我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要打碎我心中仅剩的柔软?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安时晏温热的手掌捏住我的下巴,「姜辞慕,告诉我 ,此时此刻,你最想要什么?」
「我要你死。」我一字一句咬牙说道。
他忽然满意地笑了,怜惜地将我脸颊边的湿发挽到耳后。
就在这时,我猛地坐起来,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像野狗撕咬生肉一样,几乎要把牙齿嵌在他的皮肉里。
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一只手却**上我的头,温热指尖穿过发丝,温柔有力地托着我。
「我等你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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