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欢乐的年夜饭上，我爸又一次喝多了，或许是为了彰显他在这个家里的绝对威严，他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前，把妈妈暴打了一顿，除了我，根本没人阻拦。但我力气太小了，除了能死死抱住他一条腿，什么也做不到。

妈妈被她打的半死，他扭回头来开始打我，我蜷缩在地上，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人来救。浓重的血腥味浸入鼻腔，我心想，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等他发泄完，自己回到家睡觉。我拖着妈妈，一瘸一拐的相依着去了医院。

第二天，大伯父召集了全部的亲戚。他们来到医院，围坐一圈，逼问我和妈妈：「原不原谅他？」

我妈说：「女儿原谅我就原谅。」

我比谁都不想做决定，我害怕我爸，一看到他，我就忍不住颤抖，我的人格在他面前低到了尘埃里。我怎么敢不原谅？我没有资格不原谅。

一群有的没的亲戚，围坐在家里，围着我坐成一圈，七嘴八舌，他们说：

「再怎么说也是亲爸爸啊。」

「是啊，天下就没有不为子女操心的父母。」

「男人吗，偶尔脾气大点也正常，毕竟还要靠他养家糊口啊。」

……

他们交头接耳着，一瞬，他们的身影和学校里霸凌我的学生们，竟重合在一起。他们把我高高架在道德高地上，我妈沉默着，在我爸阴狠的目光下，我艰难张口：「我原谅。」

那天夜里，我爸或许是觉得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他，他趁妈妈不在的时候，摸上了我的床。

我发抖尖叫，哭着让他离开。

他对我破口大骂：

「贱货！叫什么，把你妈叫来老子也照上不误。」

「她管得了老子？」

然后一个耳光把我扇在地上，趴在我的身上撕扯着我的衣服……

我妈发了疯地冲进来，和他扭打在一起，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反抗爸爸。这一次，她终于带我离开了爸爸。

……

我和妈妈独自在外面租着一个小小的单间。没有我爸的日子，让我感到身心愉快。

她很快遇到了我的继父。

我妈离开的日子，我爸并不好过，他的钱都输光了，便来店里找我妈，问她要钱。我妈不给，还骂他窝囊废。我心一惊，完了，又要挨打。

傍晚六七点钟的晚餐店里，客人特别多。我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爸窝囊废，我爸怒火中烧，也不顾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一把拽住我妈的头发就往店外走，但他没有打到我妈。因为，他被正在吃晚餐的大叔按在地上恶狠狠锤了一顿。

我心里莫名畅快。

但我爸居然报警了，要求大叔给巨额赔偿。还放出豪言，如果不赔偿，就让他把牢底坐穿。

可惜，他被我妈偷了家。

我妈偷偷去派出所，以家属的身份，签了和解协议。所以那个大叔，一分钱也没有赔偿我爸。

看到我爸吃瘪，我就开心。

后来，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我妈火速和我爸离了婚，和这个大叔在一起了。

我们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到了我继父家里。这一年七夕，我妈收到了人生中第一束鲜花。她把花放下，进了卫生间，然后，我听到她吸鼻涕的声音。

第一次见我异父异母的哥哥，是在学校。我被老师叫起来，问我要学杂费，我不敢和我爸要钱，也不敢和继父要钱，更不敢让妈妈开口向继父要钱，所以我一直拖着。

老师说：「钟绵绵，你这个书本费拖了几天了？」

老师也很难做事，我明白，可我不敢面对这个问题，我怕妈妈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被我的小事毁掉。

我站在教室里，低着头，承受着他们肆意侮辱嘲笑的目光和私语。不受家庭重视的孩子，自卑是写在脸上的。她没有太为难我，正准备让我坐下时，一道和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您好老师，我是钟绵绵哥哥。家里有点事情，我来接她回家。」

我抬眼望去，少年修长挺拔，站在教室门口，一身干净的白衣黑裤穿着，神色平静宁和。

我记得他，好几次，他撂倒了带头欺负我的学生，然后把我送到诊所，留下医药费。

他竟然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