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梦,梦回我当太子的那几年,我身边有了策君。
我前半生不多的快活日子,也都有他。
策君于我,又当爹,又当娘。
从我读书功课,到吃饭穿衣,他手把手。
我从小调皮 。
他被我捉弄,也从不发火。
记忆里,策君脾气极好,无论何时,都只淡淡一笑。
不过,也有例外。
不记得那一年了。
我在他那翻出一只老箱子。
里头一件旧衣裳。
粗的,布的,泛白了。
我至今仍然不忘,它虽然旧了,却干净得有一股皂香。
我一股脑把鼻涕泡蹭在了上头。
理所当然,被策君发现了,之后,他三天没理我。
再之后,我和策君又莫名其妙好了。
偶尔,我提起前尘往事。
他说,那是他母亲在入宫前送给他的。
我赞他,其实你穿白色更好看。
他说,司礼监只有黑衣。
我说,那本太子让他们换。
他提醒我,不合规矩。
怕什么,我心里很看不起他的小家子气。
我允诺:等我当了皇帝了,一定要改。
我大笑,一翻身,压过他
「策君,等我当了皇帝,头一个把你纳进宫里。」
这话,让他脖子到脸红了一路,
我每次逗他,他都害羞,从不反抗。
我摸了两把,趁机倒在他怀里。
他总是说:殿下如何,规矩如何。
但我跟他,不想讲规矩。
我只想听他叫我殿下,只想他陪在我身旁。
我只眷恋他身上特有的皂角香味。
我感叹:我只想一生就这么度过啊。
他沉默了。
他由我抱着,由我荒唐,
可好日子总有个尽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父皇病危。
临死前,他指着我的鼻子。
「你是女子,朕不能让你继位。」
然后,他下旨,要杀我。
我懵了,我母后膝行求饶。
他说:「你出生时,朕抱了你,就那么一小会儿,什么都懂了。」
我五味杂陈。
母后在金砖上磕出了满脸的血和泪打在地上。
父皇别过了脸。
我没有求情。
因为我早知他不会回心转意。
而我,十年太子生涯,至此告吹。拟好的旨意呈了上去,
我父皇最后瞥了一眼。
然后,他撒手人寰。
紧接着是一群讨旨的大臣。
本该是群臣的朝贺,如今在我耳里,竟成了索命的梵音。
圣旨在他们面前打开。
有人读道。
「朕意已决,传位太子。」
之后,策君扶起了我,朗朗开口。
「陛下病重,并未留下口渝,这是早在十天前已经拟好的诏书。」
群臣恸哭。
紧接着,又是一道一道的跪拜。
我不知道当日自己是怎么走出宫门的。
但唯一记得,策君就在甬道的尽头。
他仍旧是淡淡地笑。
有臣在,你放心。
策君啊。
我醒来,身边还是空无一人。
我当太子十年,当皇帝五年。
太子当的是战战兢兢。
皇帝当的是如履薄冰。
竟还不如今天的自在。
我吃着葡萄,看着话本。
葡萄是紫水晶的,冰过。
话本是项羽打刘邦,特别精彩。
我感慨一句,这才是神仙日子。
自从我来这儿,就过上了养老生活。
估计,我皇叔已经登了基。
想象他穿龙袍的模样。龙袍得重做一件了,我那件肯定太小。
这宫里头的日子死井无波,和我的预想大相径庭。
居然还生出一种,安贫乐道的感觉。
早知如此,当年不如把皇帝让他当算了,
我也混吃等死好过一辈子啊。
悔不当初。
终于,我皇叔来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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