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梦到了许多。
那时候的萧明还是二哥手下的小兵,无人知晓他是天皇贵胄。
南山之战,他一人一剑取了敌方将领的首级。
二哥在奏表中为他请功。
天子大喜,赐他面圣之荣。
十六岁的将军,贤明的君王,本该是流传千古的佳话。
可他偏偏是废太子之子,隐瞒身份参军,最后在殿上被人揭穿。
天子震怒,以欺君之罪责了他五十杖。
我拿着二哥给的伤药,悄悄去看他。
他躺在破旧的草屋里,不怒也不怨,只是不解的问我,「是我立的功不够高吗?」
我摸上他眉心的美人痣,迟疑的点了点头。
他对着我天真的笑,为了这一句肯定,努力了三年。
后来,他终于在武举中脱颖而出。
天子拍上他的肩膀,赞道:「不愧是朕的侄儿。」
降叛臣,抚灾民,百官跪求,萧子衍终于答应让他随二哥出征。
他临走前,折枝赠我,「明年梨花开时,我来下聘。」
我红了脸颊,将亲手编的同心结挂在他的剑上。
从春雨等到冬雪,我终于等来了圣旨。
梨花开时,故人不归,我亦嫁作他人妇。
我睡醒时,萧子衍已经走了。
一连几日,萧子衍都宿在我宫里。
今日是二哥还朝的日子。
他奉命北伐,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这次攻克北国都城,天下一统,二哥和萧明功不可没。
陛下到郊外亲迎,我也换上皇后的朝服,静静的等着。
父亲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功至王爵,二哥如今立下不世之功,该赏些什么?
大哥说,我就是陛下的恩赏。
晚间,陛下在奉天殿设宴,下旨封二哥为镇北侯。
萧子衍牵着我的手,在万民的跪拜中走上高台。
冷酒伤胃,他就哄着我用些热汤。
我不爱剥壳,他就亲自剥了,送到我口中。
礼部尚书道:「帝后和睦,天下万民之福。」
我握着他的手,浅浅的笑着。
萧明没有进殿宴饮的资格。
上个月,废太子就被陛下以写谋反诗为由杖责三十,施以拶刑。
萧明用满身军功求帝王饶他一命,萧子衍只道再议。
再议啊。
意味着没有封赏,也没有功劳了。
他一个庶民,自然没有资格在天子面前露面。
我借口烦闷,想出去走走。
萧子衍道:「你还是爱玩的年纪,却陪着朕枯坐多时,是朕疏忽了。」
他让身边的总管送我回宫。
殿外饮宴的官员没有殿内官员的拘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谈。
萧明独自一人站在廊下。
他比走时高了,也瘦了。
我远远的望了他一眼,死死咬住唇才能不哭出声。
他朝我俯身行礼,低眉敛目不辩神情。
我没有想到,这一面是诀别。
萧明死了,死在**歌妓的房内。
被人发现时衣衫不整,早就没了气息。
陛下抱着我睡了一夜,听到太监禀告时,脑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赤脚跑下地,忽然一个激灵,茫然转头。
萧子衍冷冷的看我,「皇后,你在做什么?」
我低下头,告诉自己。
我是皇后,是他的婶婶,唯独不是他的朝朝。
可我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说,梨花开时来娶我,他没有来,是今年的梨花没有开吗?」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多希望此刻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他,只要是他,是他就好。
萧子衍一挥手,宫人们立刻捧着各样梨花走了进来。
他摘了新鲜的花,亲手簪到我的发上,「朝朝,梨花开了,朕已经娶你了。」
我闻着花香,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不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我的阿明,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有人握上我的手,恍惚中,我以为是萧明。
仰头一望,恍然惊醒。
萧子衍在我耳边轻语,「你是朕的妻,朕愿意和你解释,朕从未派人杀过萧明。」
他笑了一声,「他当年救了你一命,得了你二哥的赏识,今日平北境有功,朕会封他为南山郡王,让刑部查清他的死因。」
我遏制不住的哭出声。
萧子衍知晓我的过去,不会不知我和阿明的情意。
选我为后,是因为这份情意还是因为我像他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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