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躲在柜子里,亲眼看着苏贵妃让贴身侍女将我姐姐刚生下的孩子扔在雪地里。
姐姐不顾产后虚弱,赤脚跑进雪地里却只能摸到婴儿冻僵的身体。
她的血从身上各处流出,染红了宫墙与台阶。
十年后,我冷冷地垂视着阶下失了贵妃之位的苏缊容。
冬日里漫天飞雪,寒意刺骨。
也该叫她尝一尝了。
……
平成二年,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最得圣宠的苏贵妃怀孕了。
阖宫大喜。
皇帝得知此事,当夜亲临扶摇殿,连殿前的洒扫宫女都得了十两赏金。
第二日,定远侯夫人才姗姗来迟。
这也不奇怪。
苏缊容乃军功彪炳的定远侯嫡女。
入宫的第二年,生母因病去世。
侯爷上书抬了侧室做正妻,并封继夫人的儿子为世子。
自此,苏缊容与侯府便算是断了恩情。
苏家女怀了龙种是朝野震惊的大事,身为母亲的定远侯夫人来时也是满脸喜色:
“贵妃这胎来之不易,不如让你妹妹进宫侍奉。”
继任侯夫人与侯爷育有一女,年方二八,正是好年华。
“继夫人这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往后宫塞人?”
苏缊容捻了一颗葡萄把玩,连眼皮也没有抬起半分。
侯夫人面色阴郁:“贵妃说的是什么话?你如今怀着孕不宜伴驾,后宫旁人虎视眈眈少不得要来分走恩宠,嫡亲姐妹和那群妖艳货色哪能一样?”
“继夫人生的,算不得嫡更算不得亲,我瞧着和那群贱人也没什么两样。”
侯夫人拂袖而去,撂下话来,从今往后绝不踏入扶摇殿一步。
苏贵妃顺手砸了一个乳白色双花玲珑瓶,吓得宫人们灰扑扑跪了一地。
唯有我不徐不疾上前:
“娘娘切莫动怒,仔细身子。”
苏贵妃抚摸着我的发顶,眼底瞬间温柔下来:
“唯有念安如我心意,知我冷热。”
我乖顺地俯下身,眼底却一片冰寒。
我知道,等孩子一出生,她便会杀了我。
苏缊容不会容许自己的秘密握在别人手里,尤其这个秘密与她腹中的孩子有关。
……
皇帝即位多年,江山太平,美中不足的是子嗣单薄,膝下唯有一位公主尚在学步。苏贵妃这一胎,便显得格外金贵,就连一向不对付的太后都遣了心腹姑姑送来流水的珍宝,其中一株千年灵芝和二十八颗鸽血红镶就的多子多福并蒂莲步摇最为稀罕。
灵芝倒是经张太医验了,当下便炖进燕窝里。只是那步摇,苏贵妃看了一眼便叫我锁入匣中丢进了库房不见天日。
苏贵妃自遇喜后时常精神倦怠,心思也愈发敏感,时常一觉醒来不见皇帝便要着人去请。
皇帝爱重贵妃,时常下了朝便赶来安抚,只是往往未能温存片刻,贵妃又睡了过去。皇帝见贵妃并无大恙,便不再紧赶慢赶。
今日贵妃梦中惊魇,醒来时竟抱着我痛哭不已。
“本宫要见陛下。”
一句话便遣了青蕊去请。
算算时辰,此刻已一炷香有余,殿外仍没有皇帝驾撵降临的迹象。
贵妃神情不耐,将手中的燕窝摔了出去。
我急忙跪下:“徐是今日前朝事多,陛下抽不开身。”
话音刚落,青蕊小跑进殿,“扑通”一声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陛下呢?”
贵妃眯着眼,如同林子里某种阴毒的野兽。
青蕊陪伴贵妃的日子犹在我之上,受到的恩宠也是扶摇殿上下无人可比的,此刻却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陛下在翠微宫陪伴公主,说暂……暂时不过来了。”
翠微宫是淑妃的住所,而淑妃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女,也是小公主的生母。
贵妃有孕以来,是淑妃借着公主孺慕父皇的说辞分走了最多恩宠,又仗着有太后撑腰,晨间竟送来一幅“山羊跪乳”的画,气得贵妃当场将画撕了个稀烂。
谁人不知贵妃生母早亡,又与定远侯府早没了往来,淑妃送这样的画便是赤裸裸的讽刺。
讽刺贵妃无亲可跪,无母可养。
或许是因此,贵妃午间总是睡不安稳,好容易睡着了,却被梦魇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将手边的香炉直直砸向青蕊。
很快,地上便积了一滩血。
青蕊很快便叫人拖了下去。
宫门阖上,只余一室寂静供奉着那被重新扶起的袅袅香烟。
贵妃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那贱人说得对!我如今怀着孕不宜伴驾,后宫旁人少不得要来分走我的恩宠!与其叫她们得意,不如……”
话意未尽,贵妃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疯狂。
“我的好念安,只有你能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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