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立秋。
枫叶热络似火,将宫里的每一处角落染红,唯有揽月小筑依旧冷清灰败。
我踏着夜色推开门,吸入咽喉的尽是腐朽的焦炭味道。
一个月后是姐姐的生辰,为防引人注意,我提前备好祭品,趁着轮休前来祭拜。
我与姐姐是沈知事府的千金。她叫怀宁,我叫念安。
母亲生我时难产,命丧九泉。父亲与母亲鹣鲽情深,第二日便殉情去了,留下我与姐姐活在世间。
大伯贪心吃了我家的绝户,却不想白养两个孤女,借口克死父母是为不详强行将我送进深山老庵,名为清修赎罪,实则连我在族谱上的名字也不曾留下。姐姐比我年长些,便被大伯留在家中,为奴为婢。
姐姐过得辛苦,却从来没有忘了我。她将为数不多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省下来给我。我在庵堂里与姑子们学习佛法,帮着去后山采药补贴用度。我努力地长大,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我姐姐从大伯家接出来。
可惜我没能等到那一天。
过了两年皇帝选秀,大伯家的不孝女与人私定终身,便将我姐姐推入皇宫。
我得知消息,气得发疯,差点一把火烧了大伯家的院子。
姐姐派人找到我,将我接进宫里。
我看着她丰腴的脸庞与微微隆起的小腹,喜悦之情冲淡了一切仇恨。
她说贵妃对她很好,说皇帝也对她很好。她还说等我再大一些就给我相看一门好亲事,等我嫁了人便不必这样偷偷摸摸地入宫与她相见了。
我高兴得不得了,窝在她的怀里一会儿听听她的心跳,一会儿听听腹中婴儿的心跳,仿佛来日的光明灿烂近在眼前。
然而,姐姐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她口中和善的贵妃,让青蕊丢掉她的孩子,我放在心尖上的姐姐被人像对待一滩烂泥巴一样丢在雪地里等死,而我被死死锁在柜子里毫无办法。
我的手在柜子里抓出道道血痕,指甲盖掉了一地。等姐姐的贴身侍女将我放出时,我已经奄奄一息。
她带着我爬了一个又一个狗洞,终于爬出那座吃人的皇宫。
我抓着她的手,要她和我一起走。
她却说,娘娘死了,皇子死了,她也活不了了,但我和她的家人能活。
她嘱咐我再也不要回来,转身回到了那座吃人的宫城里。
后来,我听说宫里死了一位不详的娘娘,服侍她的宫人们也都畏罪自尽了,而那处宫殿也被一把火烧了精光。
再后来,我入了宫,想尽办法成了扶摇殿的宫女。
手里的黄纸倏忽间已燃尽,我挎着空空如也的篮子走回卧房,却看到青蕊在门口等我。
我仿佛看见雪夜中抱着婴儿满脸嫌恶一把丢弃的青蕊与此刻的青蕊重合。
我愤怒地想要杀了她!但我没有。
我知道,她是来传话的。
她额头上的伤还没好,目光中带着怨毒和嫉妒,语气十分不满道:
“赶紧换好衣服,娘娘已经在等你了。”
自那以后,贵妃派人去请皇帝的次数愈发频繁,不仅惹得宫中贵人们不悦,连太后也没了好脸色,当着请安众人的面斥责贵妃恃宠而骄,成何体统!
淑妃更是阴恻恻地捅刀:“没有生身母亲教养,自然不知体统。”
贵妃却罕见地没有辩驳半句,仍是恭恭敬敬地请了早安礼,只是出了太后宫门便晕倒在了长廊上。
贵妃的身子今时不同往日,张太医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让贵妃转危为安。
而这一次,皇帝不请便到,握着贵妃的手心疼不已。
贵妃说夜间没有皇帝陪伴时常难以入眠。
皇帝满口应下,说往后必定时时陪着贵妃。
贵妃抿唇一下,颜色灿烂如极艳的牡丹:
“陛下爱重是臣妾之福,臣妾定当竭尽所令陛下尽兴。”
皇帝被贵妃的笑勾了魂,由着这个女人将自己带进后院的汤池。
立秋时节,正是泡汤的好时候,我穿着半露的薄纱长袍,从贵妃的手里接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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