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醒的那一日,江璟守在我房内。
见我眼皮掀开,他立刻加了枚软枕在我背后。
我方喝下一碗苦的心慌的药汤,他就急不可耐地将匕首抵到我另一只手的手腕。
“连宛儿,你的血有用。”
我扯开个苦笑,奉送上我的左手,有气无力道:
“妾身这副血肉,能换回侯爷的心上人,是妾的福气。”
江璟眼皮颤了颤,还是凛了心肠下刀。
血滴答滴答流下,江璟端着碗的手久得有些发僵。
我伸手就去捏左手的腕子,伤口后掐出一片红。
开口颤颤巍巍:
“这样侯爷也能好受些。”
江璟舌根轻顶下颚,面上终究有了动容。
止住我右手的动作,反将冰冷的手指拉进里衣烘着。
我娇怯地看他那双冷眸,抿了抿唇。
“妾,受宠若惊。”
一碗血接完,江璟将落在腰腹的软衾扯上来,复又叫了医官为我包扎。
看着苍绿色衣角消失在廊下,我终于歇了力,一口血气叹出来。
每每与江璟**相亲,心头一角就震的发慌。
我知道,那半颗心属于阿姐的。
她如今丧了命,还在为江璟的给的一点甜头怦然如昔。
我的恨,同她的情交缠起来,熬到喉头腥甜。
新来的医官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蓝衫单薄。
在房里落座了许久也不见打开医匣,反而是那双澄澈的眼,始终盯着我面庞。
“姑娘,好像我一位故人。”
那医官叫顾斯耳,临走时留了瓶丸药在我床头。
我开了瓶子轻嗅,泪糊了满眼。
甘草味的丸药。
他说的故人,是我的阿姐。
我少年时和阿姐一齐上山采药。
阿姐怕我无聊,常常塞一根甘草到我舌尖,让我嚼着。
我身子不如阿姐康健,有时还需要阿姐为我煎煮几副汤药。
我怕苦,阿姐就制了甘草丸。一碗药配两粒甘草糖丸,我的眉头能少皱好久。
可如此疼我爱我的阿姐,却徒然死在不顾伦常,弑父杀恩的定北侯府里。
攥着那瓶甘草丸药,我抓过软衾覆住眉眼,哭的泣不成声。
阿姐教我,要长记得人的好,不问人的恶。
可阿姐,倘若他人不记得你的好,还要把自己的苦果安在你的头上作恶呢?
我蜷缩成一团,床边却陷了一角。
骨节分明,带有厚茧的手直接将我覆在眼上的被子掀开。
我松手让药瓶滚落在隐蔽的角落里,立刻掩住通红的眼,收敛情绪。
“哭这么狠,怎么了。”
江璟将我的手从面庞上挪开,仔细的握住,眼里少见的柔情。
我红着眼钻他怀里,身上悄悄散出莲香。
“侯爷。。侯爷我疼。”
江璟整个人僵直了,扬起的手定在空中,不知该不该落。
我在他怀里拱了一会,等情绪止住了就把眼泪蹭在缠手的纱布上,又回到那幅怯生生的状态。
“是妾失态了。”
说着我拎起被子就要藏进去。
可江璟却不管不顾地和衣也钻了进来。
压在我腰上的大手将我拢到他身前。
“你身上太凉了,我给你暖暖。”
我装作听话软了身子,心下却冷的发寒。
阿姐心悦你如此,甘受滴血苦楚换你目明,却沦落到放血敛尸的下场。
江璟,你的甜言,说给鬼听去吧。
。。。
这定北侯府,处处有李思齐的眼线。
江璟不过刚从我床榻下去,就有丫头大摇大摆的闯进来。
抓起我床上的软衾就往地上砸。
“一个路边捡来的野货色,也敢在侯爷面前扭捏作态。”
“没人教过你侯府的规矩吗?”
紫绸十四幅的裙摆,和珠翠一起摇到我房门口。
李思齐甚至连房门都不愿踏进来,站在门口打量两眼,立刻有丫鬟替她轻蔑说。
“连宛儿,你沾的是谁的光记清楚了。”
“在定北侯府,李小姐的规矩就是规矩。”
李思齐之所以能在偌大的定北侯府里有如此威名,不过是仰仗着江璟的爱。
我心头乱搅的醋意,也点明了阿姐生前妒极李思齐。
夹着嗓子,我伏在地上,声音清戚。
“妾身明白。”
李思齐依旧横眉,站在房门口不挪脚。
边上的丫鬟受了意,拿起门边的青花瓷瓶置在我脖子上,重重把我的头摁在地上。
一、二、三。
贴近地面,我甚至能看到阳光射进来再明显不过的浮尘。
阿姐、小医官,我。
我们都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定北侯府,无足轻重的微尘。
我擦干面上的泪,伏跪到李思齐的脚边。
“妾一定尽心为小姐入药。”
做的如此卑微,却还是遭了她的贴身丫鬟一脚。
“连宛儿,为小姐入药是你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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