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不是双桩就是三桩,英子这胎可真争气啊!」
在我们村,女人只管躺床上生孩子就好。
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根桩。
那都是活生生的钱。
别处流传的打生桩,都是用六到十岁的童男童女做桥墩子。
活灌水泥后封柱,让他们做保护神,就能守护桥梁永固不塌,造福后世子孙万代。
但我们村不同,只打刚满一周岁的婴儿桩。
全因村里太穷了,家家户户少说十胎打底,那都是一张张要吃饭的嘴。
反正都是长不大的桩子,谁家舍得浪费粮食生养到六七岁?
巴不得刚出生剪断脐带,就给村长送过去,让他迅速处理完,好快点结算份子钱。
至于要满一周岁,还是老祖宗定下的死规矩。
不然婴儿太小,人家施工队又不是傻子,这样「偷工减料」造出来的桥梁,保护神不够格,会遭灾的。
那些小报上到处流传的「豆腐渣」工程,没造几天就塌得粉碎,承建商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跑路的跑路,坐牢的坐牢,懂门道的人一眼就瞧明白。
不过要打婴儿桩,也有讲究。
有病的不行,残疾的不行。
村里有个赤脚大夫,能在婴儿周年宴上,一眼瞧出端倪。
所以但凡侥幸活到成年的,身上不是有大病就是有残缺。
我爸是个先天瘸腿,我妈一只眼睛看不见。
「是啊,等英子这胎生下来,咱家就又能多添一笔份子钱。」
我们村把打婴儿桩赚的钱叫份子钱。
跨江千里大桥修成,宏伟壮观,谁家都出了一份力,怎能不算份子钱?
我姑爷搓着手,绿豆大的眼里暗藏精光。
「爸,你看英子这胎凶险,估计孩子生下来她也活不了几天了,要不,你用这胎的份子钱,再给我买个女人呗?」
那头我姑正在生死关头。
这头姑爷已经开吃人血馒头。
爷爷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驳斥什么。
只唾了一句:「都是该死的讨债鬼!」
唉,有女人,才有源源不断的份子钱呐。
我站在床边,手里端着水盆和毛巾,配合产婆剖腹,精神高度紧张。
姑姑已经痛到整个人抽搐扭曲,意识不清,嘴里胡言乱语。
「我不活了,我要死了,杀了我吧!」
「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她舌头被自己咬断了一截,声音模糊、癫狂。
被冷汗湿透、滑腻腻的手死劲拽着我手臂,长长指甲掐进我肉里。
在我活的二十年里,姑姑一向对我很好。
我想帮她解脱。
孩子生下来,不过就是折磨,倒不如一起随姑姑去了吧。
产婆让我扒着些姑姑的肚皮,她要把孩子拿出来。
我却一不小心,将手中满盆的水,「哗啦」一下,全部倒在了姑姑身上。
满盆热水将那划开的肚皮撑得晃荡。
「啊!」
姑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整个人在床上像濒死的鲤鱼打挺,劲儿大,产婆都被她一脚蹬飞在地。
但只蹦跶了几瞬,就咽气了。
临死的前一秒,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感激。
孩子也死了。
这一出实在太过突然,等屋子另一边的我爷和姑爷反应过来时,床上已经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了。
「啊啊啊我的份子钱!」
姑爷鬼火直冒,不由分说直接一巴掌扇过来,我瘫倒在床沿,眼睛正对着两团血渍呼啦的肉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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