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云还没开口,胡桃花就抢着把刚买回来的那些大包小包,献宝似的往前一推。
“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管家您看,这布,这棉花,这锅碗瓢盆,全都是今天新买的!”
刘妈妈走上前,随手拎起一匹布料,只看了一眼,就撇了撇嘴。
“就这些?”
她又走到那堆崭新的棉被前,伸出手指捻了捻,脸上那股子嫌弃更浓了。
“这棉花,又黄又涩,里面还夹着籽儿,这种东西,也配给我们家小姐用?”
“还有这屋子,”她指了指刚修补好的墙壁,“东倒西歪,跟个狗窝似的,我们家小姐身子娇贵,住进来要是病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徐家几个儿子媳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阮青云却笑了。
她缓缓走到刘妈妈面前,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刘妈妈,我倒想问问你。”
“你们钱家,急着把女儿嫁过来,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我儿子长得潘安在世,还是因为他有状元之才?”
刘妈妈被问得一噎。
“你们找了多少个算命的,批了多少张八字,才算出我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命格够硬,煞气够重,正好能镇住你们家小姐那克夫的命数?”
阮-青云的声音不大,“你们要的,就是一个煞星!”
“我这个儿子,喝酒、赌钱、败家,五毒俱全,他就是你们花钱买来的药引子!”
“现在药引子给你们备好了,你们倒嫌弃药引子不够好看了?”
她一番话说完,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钱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刘妈妈更是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茄子色,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阮青云说的是实话!
是他们心照不宣,却绝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实话!
周杏和胡桃花已经彻底看傻了。
阮青云没再看他们,她转过身,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新买的东西。
“聘礼,你们收了。亲事,你们认了。”
“如今,我儿子就在这儿,房子也修了,东西也买了。”
“这门亲,你们是结,还是不结?”
钱福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老太太,根本就不是个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连忙站起身,对着阮青云拱了拱手,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结!当然结!老太太您说的是,是我们糊涂了!”
刘妈妈也回过神来,她知道今天这趟,是彻底栽了。
她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抬起下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婚期就定在三天后吧。”
刘妈妈搓了搓手,看着阮青云道,“我们小姐出嫁,排场不能小。”
“三天之内,要是我们看不到这些东西,这婚事……”
她话还没说完,阮青云就直接打断了她。
阮青云走到那堆刚买回来的布料前,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匹藏蓝色的新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三天后,我老婆子亲自去迎亲。”
亲自去迎亲?
一个老太婆去迎亲?
这不合规矩呀!
钱福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两下,强撑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那……那就有劳老太太了。”
“三天后,我们府上,恭候大驾。”
钱家的人风风火火的走了之后。
徐家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呆呆地看着阮青云。
徐三流还跪在地上,忘了自己腿上还火辣辣地疼。
娘……她……
把钱家派来下马威的管家和奶娘,给骂跑了?
“都傻站着干什么?等我给你们发工钱?”
阮青云出声,吓得所有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老三!”
徐三流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板。
“滚去后院,把猪圈给我清扫干净,一根**都不许剩下!”阮青云指着门外,“什么时候弄完,什么时候才有饭吃!”
徐三流一脸苦相,他可是新郎官,怎么能去干这种粗活。
阮青云一个眼风扫过去。
“或者,你想现在就试试我这根棍子,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它硬?”
徐三流脖子一缩,想起刚才那两下钻心的疼,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连滚爬爬地就往后院跑。
“老大,老四!”
“你们俩,把这屋子再给我拾掇一遍!”
阮青云的视线在堂屋里扫了一圈,
“墙给我用石灰水刷白了,就去村头王瓦匠家买。窗户纸也全换新的,要最厚实的那种。”
“还有,去山上砍几根结实的木头,给老三那屋,打一张新床,再做个像样的衣柜。”
“钱,找你们大嫂支。”
徐大江领了活,二话不说,拉着徐四山就往外走,浑身都是干劲。
娘说的对,娶媳妇是大事,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
“老大媳妇,老四家的。”
周杏和胡桃花赶紧上前一步,低着头,等着吩咐。
“新买的布料,今天晚上就给我把喜服赶出来。老三那身,要做得敞亮些。新媳妇的,要用最好的云锦,样式要大气。”
“还有被褥,今天必须缝好。豆娘,你针线活细,给你大伯娘和四婶打下手,专门做些绣活。”
胡桃花听着,心里又开始活泛起来。
做新衣裳,这可是个肥差,边边角角的料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她正盘算着,就听阮青云又补了一句。
“剩下的布头,一寸都不许留,全都给我收好了,我有用处。”
胡桃花心里那点小九九,瞬间被掐灭了。
她偷偷觑了一眼婆婆,只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水,压根没看她,可那话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句句都戳在她心窝子上。
这个老太婆,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周杏却听得眼睛发亮,“娘,您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一时间,砍树的砍树,和泥的和泥,缝衣的缝衣。
院子里叮叮当当,屋里剪刀咔嚓,几十年来,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头一次有了这样热火朝天的烟火气。
阮青云没闲着,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用木棍在地上划拉着,盘算着三天后婚宴的菜单和银钱。
钱要花在刀刃上,既要办得体面,又不能铺张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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