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苏栖棠猛然睁眼,大口呼吸着,胸口起伏地剧烈。
不是她预想中带着棱角的楼梯,而是满眼揉碎了的模糊色块。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近在咫尺的雕花木床能勉强辨出大致纹理,她试探着抬手碰了碰床沿,能触到清晰的木纹纹路,可眼睛里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模糊的起伏。
稍远些的淡青色纱帐却像蒙了层雾,连纱线的纹理都成了一片朦胧的浅青。
混乱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太阳穴突突作痛。
她下意识抬手按向头部,指尖触到眼皮,此刻正隐隐作痛,更熟悉的是面前朦胧不清的感觉。
原来换了个世界,她依旧是个看不清的人。
上辈子她自幼双目弱视,只能看清近处事物,远处只剩模糊轮廓,父母早逝后在孤儿院和学校总被嘲笑是半仙,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却因意外坠了楼。
原以为是解脱,没成想竟穿进了一本她曾用来打发时间的古言小说,成了书中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苏栖棠。
当初看这本书时,她只觉得这女配又蠢又拎不清。
身为侯府假千金,偏要和真千金抢位置,还总被庶姐当枪使,最后落得冻死街头的下场。
她那时看得不耐烦,翻了几章就丢在一边,早知道会穿过来,说什么也该把全书逐字嚼烂。
如今成了苏栖棠,她才懂这身份的烫手。
原主的母亲胡氏是靖远侯原配,两人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可原主出生那日,胡氏去寺庙祈福遭遇泥石流,被困山间村屋意外早产。
等她抱着孩子回府,才知靖远侯为寻她,已被泥石流吞没。
自那时起,原主成了胡氏眼中的丧门星,认定是这孩子害死丈夫。
原主的衣食起居被苛待,佣人只按时来确认她是否活着,从不多管。
直到一周前,原主因意外闯入了胡氏为侯爷礼佛的佛堂,引得胡氏大发雷霆。
庶姐苏晚儿又来挑唆,说嫡长子苏辜野最近看原主不听话,让胡氏将她送去庄子上教教规矩。
原主本就因兄长受宠记恨,当即闹着要找苏辜野要说法。
没曾想刚走到苏辜野院外,就撞上他遇袭,原主站的位置正巧在身侧,阴差阳错替他挨了一箭。
苏辜野只受了点小伤,原主却箭上的毒伤了眼睛,虽没彻底失明,但也落得和她上辈子一样的处境。
太夫人听闻,只能暂时让人好好养伤,也就是这时,现代的苏栖棠穿了过来。
她清楚记得书中剧情,再过不久,真正的侯府千金就要被接回,届时原主的日子只会更难。
苏栖棠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眼角,上辈子因视力不好受的苦还历历在目。
这辈子怕是要装瞎才能避祸,还要应付侯府的勾心斗角,这世界似乎总在和她作对。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栖棠刻意垂下眼,装作全然看不见的模样。
她听到脚步声从模糊的浅灰轮廓里传来,却分不清来人,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床边,离得不足三尺,才勉强看出是个穿着青绿色衣裳的丫鬟身影。
“哟,还是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这刚来瞧,小姐就醒了。”
苏栖棠虽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从声音认出是庶姐苏晚儿的侍女春桃。
她没理会这挑衅,故意摸索着撑起身,指尖在床沿反复确认支撑点,语气虚弱,
“是姐姐来了吗?我眼睛瞧不清,让她进来吧,我这心里可惦记她了。”
春桃没再多说,转身退下。
很快,又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苏栖棠能辨出来人穿着粉色襦裙。
近在咫尺的裙摆绣着细碎花纹,稍远些的春桃轮廓依旧模糊,
“妹妹,你身子好些了吗?听闻你伤得重,姐姐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可担心坏了。”
苏晚儿声音带着哭腔,手轻轻落在苏栖棠手臂的纱布上,
“我让春桃送的伤药,你喝了吗?那药是我特意托人寻的,对伤口愈合好。”
苏栖棠垂下眼,掩去眸中冷意。
她虽看不清苏晚儿的表情,却能从语气里听出那虚假的关切,只觉得恶心。
她面上挤出委屈模样,声音轻轻的,
“姐姐快别哭了,你这样哭,我心里更难受了。
我没事的,伤口不疼,就是眼睛...”
话说到一半,她故意顿住,透着几分脆弱。
这话像是戳了苏晚儿的泪腺,她哭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伤的是自己。
苏栖棠听到屋外轻微的脚步声,心中了然。
按照剧情,苏辜野该来探望了。
她故意提高声音,装作急切追问,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苏晚儿正哭得起劲,被连问两遍,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顺着话头开口,
“我刚从大夫那里过来,他说...说你这眼睛,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苏栖棠猛地攥紧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刻意回想上辈子被人嘲笑的场景,几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会这样...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门外的苏辜野脚步顿住,心中微沉。
他是靖远侯嫡长子,父亲去世时年纪尚小,后来拜镇远大将军为师,靠着一身武艺和谋略,压制住侯府旁支,稳住了侯府地位。
这些年他常年在外,心知以前总因胡氏和太夫人偏心他,府上人总不待见这个妹妹,两人兄妹情分本就淡薄,于是对这个妹妹的印象只停留在顽劣或不懂事上。
此刻听着屋里的哭声,他竟生出几分不忍。
苏晚儿见苏栖棠哭了,心中暗喜,接着添油加醋,
“妹妹,你说大哥身边那么多护卫,你何必自己冲上去挡箭呢?如今眼睛成了这样,你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这话明着心疼,实则挑拨。
按照原主的性子,此刻早该哭闹着说自己是被连累的,甚至会怒骂苏辜野。
可苏栖棠怎会放过抱大腿的机会?
她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有些怪异。
苏晚儿愣了一下,伸手扯她的衣袖,
“妹妹,你别吓姐姐啊,你要是这样,姐姐可怎么活?”
苏栖棠一把拂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坚定,
“我有什么好怨的?用我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换哥哥平安,这是多大的好事啊。
哥哥是咱们侯府的顶梁柱,要是他出事了,侯府上下该怎么办?
以前我不懂事,总跟哥哥闹脾气,他从不跟我计较,如今能为他做些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只要哥哥不嫌弃我这瞎眼的妹妹,记得我这个妹妹,我就满足了,毕竟我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啊。”
她说这话时,特意重了语气,确保门外的苏辜野能听清楚。
苏晚儿咬着后槽牙,脸色瞬间难看。
不过昏迷两日,以前那个愚蠢好操控的苏栖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