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卫东的眉头不禁锁得更深了,追问道:“爸,妈,那齐宝怎么个态度?”
齐有福有些气恼:“他跟个闷葫芦似的在旁边看着。他家现在是他媳妇说了算,那个女人厉害得很,我们一进门她就拉着个脸。刚提到借钱,她想都没想就说不可能,连个由头都懒得编。”
“齐宝呢,就杵在旁边,全程一言不发,只会咧着嘴干笑,摊摊手表示没办法。看到这光景,我跟你妈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连你生病的事都没提。”
“真是的,齐宝那么大个子,居然被个女人治得服服帖帖,一点主见都没有,太没出息了!”
张桂花也在一旁附和着叹气:“想当初,胡厂长还在钢铁厂的时候,齐宝隔三差五就提着东西来看我们。自从胡厂长调到京城,他就再也没登过门。”
“胡厂长可是你哥嫂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老领导,当初齐宝调动工作,也多亏了他。我看,这都是齐宝媳妇在背后挑唆的,真是娶妻不贤,毁三代啊。”
父母被齐宝一家伤透了心,齐卫东默默将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他尤其看不上齐宝的做派,男人的经济能力决定了在家里的腰杆子,齐卫东觉得他那副窝囊相八成是装出来的。
尽管穿越而来时日尚短,对这具身体家人的情感还未深厚到何种地步,但既然承袭了人家的身体,又蒙受了老齐家毫无保留的善待,齐卫东自然愿意投桃报李。
就在这时,张桂花点清了家底,愁容一扫而空,欣喜地宣布:“整整170个鸡蛋,快二十斤重了,还有二十多斤的猪油。”
“求人不如求己,明天咱们就拿到城里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徐道长开的那个方子,咱们能抓上好几副药了。”
村子后山有座道观,观里的徐道长不仅医术高明,更身怀绝技。
原主参军前,还曾拜他为师,学过几招防身。
只是徐道长前两天就下山义诊去了,眼下并不在观中。
次日一早,城市临河的一处僻静巷弄里,一个自发形成的小市场正在悄然运作。
青黑的苔藓顺着墙角攀上斑驳的砖墙,脚下的石板路坑洼不平,巷道狭窄,仅容一人多通行。
陈春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将齐卫东领了进来。
两人都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又用围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四周。
这种地方是前几年饥荒时期的产物,一些城里人靠着倒卖物资才得以活命,因此有其存在的根基,管理也并非想象中那般严苛。
巷子里人头攒动,压低了嗓门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刚出土的平菇,新鲜的平菇便宜卖了……”
齐卫东环视一圈,发现市面上的东西五花八门,但真正稀缺的物资却不多见,别说是肉了,连卖鸡蛋的摊子都一个没有。
这可是个好兆头。
齐卫东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带来的鸡蛋和猪油,看来能卖出个意想不到的高价。
他带着陈春生走到巷子口,那里立着一根老旧的木质电线杆,一个大胡子男人正蹲在杆子下,做着粮票换卖的营生。
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正站在摊位前,头发梳得油亮,脚上蹬着皮鞋,身上那件低领棉衣里,还特意露出了洁白的衬衫领子,处处透着讲究。
他手里捧着一卷画轴,正对着那个大胡子摊主费力地游说:
“同志,您瞧瞧,这可是民国大家的真迹。您发发善心,多给我换些钱和粮票吧。”
“少来这套!我一个粗人哪懂什么字画,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赶紧走!”大胡子摊主嫌恶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
那头油男满脸颓丧,恰好看到齐卫东兄弟俩走近,目光在他拎的竹篮上扫过,又燃起一丝希望,凑了上来。
“同志,行行好,家里揭不开锅了,我这幅名家画作,能跟您换点吃的吗?”
齐卫东同样摇了摇头。
这画是真是假暂且不论,眼下吃饭穿衣才是头等大事,他只是个普通人,没闲情逸致去搞什么收藏。
更何况,他很清楚,再过个四五年,这些所谓的古董只会变得一文不值,甚至可能引来灾祸。
指望靠这个发家,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自己身怀依仗,精力必须用在刀刃上。
看着头油男落寞离去的背影,陈春生忍不住小声嘀咕:“穿得人模狗样的,这城里人的日子,瞧着还不如我呢。”
“不过他那白衬衣可真精神,料子也顶好,我看卖了那衬衣可比卖画来钱快。”
旁边的大胡子摊主听见了,朝不远处一个卖假领头的摊子努了努嘴,嗤之以鼻道:
“糊弄人的玩意儿罢了。那家伙是黑市的常客,听说祖上是给洋人办事的买办,最重派头。可他现在没活干,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闲钱买整件的白衬衣?我猜啊,顶多就是弄个假领子撑门面。”
所谓假领头,其实就是单独一个衬衣领子,算是沪城这边的特色产物。
沪城人向来讲究西装革履的体面,这个年代,西装是别想了,于是与之配套的衬衣便成了身份的象征。
但在物资奇缺的时期,一件像样的衬衣是普通人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聪明的沪城人便发明了假领头这种东西,专为装点门面。
齐卫东瞥了一眼,发现那个卖假领头的摊位前,人还真不少。
大胡子摊主的目光落回齐卫东沉甸甸的篮子上,立刻换上了热情的笑脸:
“同志,要换粮票?”
齐卫东懒得绕弯子,直奔主题:“鸡蛋,收不收?”
“收!当然收!有多少我要多少!”
大胡子摊主一听是大买卖,双眼放光,急切地报出价格:“市价是五分钱一个,我给你加两分,七分钱一个收!两位同志,这价钱够公道了吧?”
“不行。”陈春生对这里的门道很清楚,立刻摇头,“我懂规矩,要是光给钱不要票,市价起码得上浮三成。”
“而且那说的都是一般东西,我们这鸡蛋多金贵,整个片区都找不出第二家,就是翻倍卖也有人抢。”
“那我再加三分,一毛钱一个,这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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