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齐卫东与几位保卫科的干部在陈玉民的带领下,进入了防控所的隔离间。
所有人都戴着口罩与胶皮手套,尽管炭疽病名骇人,但只要防护得当,实际并无传染之虞,毕竟该病症人际传播的可能微乎其微。
隔离间内弥漫着生石灰与火碱消毒后的刺鼻气味。
陈玉民面色凝重地向大家复述着案发经过:“我们这个炭疽课题组,就我和两个学生负责。”
“昨晚八点我们离开时,那头羊还好端端地拴在原处。可今天一早,羊就不翼而飞了。”
“这房间的窗户都焊了防盗铁栏,门锁也是找人特制的,真想不通,贼是怎么做到把一头活羊悄无声息弄走的?”
“这是遇上行家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房间角落响起,众人循声望去。
“我勘察过了,门窗和栅栏都没有被暴力破坏的迹象。盗贼应该是技术开锁,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然后带走东西离开。”
“这套锁具的复杂程度,就算是我来开,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更不可能不发出半点声响。你们过来看看,失窃的恐怕不止是那头羊。”
齐卫东随众人移步至角落,只见一名青年正蹲在地上仔细勘察。
看到大家走近,青年站起身,快步走到徐光荣身边低语了几句。
徐光荣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随即示意无关人员先出去,唯独让齐卫东留了下来。
待隔离间里只剩下三人,徐光荣才开口介绍:“他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卫东,自己人,你孙叔最看重的后辈,经受过战场的考验,完全可以信赖。”
他又转向齐卫东:“卫东,这是我家大儿子徐卫国,比你大几岁,现在中央调查部工作。”
齐卫东对中央调查部这个国家安全局的前身有所耳闻,是个分量极重的单位。
他立刻礼貌地问候:“卫国哥。”
徐卫国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含笑点头。
父亲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赞扬过这个年轻人。
他迅速收敛神色,切入正题:“爸,农科院里流传的宝藏秘闻,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至少有确切的情报指向这里。”
徐光荣追问道:“有什么新发现?”
“我来之前查阅了相关密级档案。这里曾是日军宪兵队的驻地,其指挥官名叫武藤小次郎,出身于日本的一个大家族,并且是山百合组织的成员。”
徐卫国解释道,“这个山百合组织是日本专门负责在占领区搜刮财富的机构,罪行累累。”
“此处的宪兵队规模不大,在日本投降前夕曾遭到一次突袭,武藤小次郎很可能在那时就被击毙了。此外,我还发现了这个。”
说着,徐卫国摊开手掌,一枚锈迹斑斑的徽章躺在掌心,依稀能分辨出藤叶的纹路。
齐卫东陷入了沉思。
他前世在影视剧中多次听闻过“山百合”这个组织,甚至还记得一则关于“幽谷藏金”的解密,说该组织曾在菲律宾埋藏了巨额黄金,后被该国六十年代的一位总统所获。
徐光荣端详着徽章,问道:“这是何物?”
徐卫国用指腹摩挲着徽章的轮廓,笃定地说:“形状酷似藤萝,应是武藤家族的家徽。”
“我就是在附近地面上找到它的,那块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用的是洛阳铲。”
“爸,你安排几个靠得住的人手过来挖一挖,必有收获。”
“我再向你们透露一条保密信息,以便后续行动的配合。”
“调查部已获悉,沪城潜伏的一伙特务,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山百合可能遗留的宝藏上。”
“如今,老美在小鬼子的驻军一手遮天,海峡对岸又与老美往来频繁,那些特务掌握的‘山百合’情报,恐怕比我们更详尽。爸,我们必须抢占先机。”徐光荣听完儿子的分析,行动力十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没过多久便带回了三个身形干练的年轻人。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洛阳铲。
这工具在农科院里不稀奇,除了盗墓贼爱用,院里给地施肥、采集土壤样本,都靠它,打洞效率极高。
据说老练的行家,一个钟头就能往下掘进十几米。
三个年轻人卯足了劲,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干得热气腾腾,硬是凿出了一个五六米深的土坑,总算见了底。
坑里的东西被一一取出,有朽烂的棺木碎片,一堆散乱的人骨,一柄锈迹斑斑的佐官刀,还有一些腐朽得不成样子的尼龙布料,但从其难以分解的材质和轮廓上,依稀能分辨出是日军军官制服。
最关键的,是一个锈蚀得厉害的大铁盒,盒盖有明显的撬动痕迹。
徐卫国小心翼翼地捧过铁盒,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盒子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徐光荣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沉声问:“现在不是有指纹技术吗?这铁盒上总该留下那特务的指纹吧?顺着这个线索能抓到人吗?”
“技术是有。”
徐卫国苦涩地解释道,“可咱们市的户籍系统还没普及指纹录入,靠这个大海捞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抬眼望向窗外,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话语里透着一股无力感:“昨晚那场大雪,真是帮了那个特务大忙,把所有脚印、痕迹都盖得干干净净,这案子难办了。”
徐光荣烦闷地续上一根烟,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一旁的齐卫东:“卫东,你怎么看?有什么发现?”
齐卫东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我倒觉得,那个特务或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周密。他的首要目标肯定是铁盒里的东西,这毋庸置疑。”
“至于那只丢失的羊,很可能是他得手后,临时起意,顺手牵走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判断?”
徐卫国不解地追问,“难道不该是特务为了制造恐慌,故意偷走带病的羊来传播炭疽病毒吗?”
齐卫东心中却另有计较。
他暗自琢磨,哪个精明的特务会把带炭疽菌的羊往自己家里藏?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个年代,文盲率居高不下,城里都如此,更别说乡下了。
齐卫东猜测那个叫郑小刚的嫌疑人,十有八九不识字,否则隔离间墙上那么多警告标语,他怎么会完全无视。
当然,这些推断都源于他脑中的秘密情报,绝不能说出口。
于是,他只能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瞎猜的,算是一种直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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