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听到了,那直接开门见山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女儿就不该要娘家的东西,就不该和儿子争,就不该被平等对待,安安分分嫁出去,帮衬兄弟,才是本分!」我对着她,把所有的理直气壮和尖酸刻薄全甩了出来,「你一个姑姐,这房子你就不该要。」
我以为会看到愤怒或羞愧。
但没有。
徐月只是静静看了我很久,那目光像能穿透我所有虚张声势的盔甲。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我心上。
「不,不是这样的。」
「女儿也应该享受和儿子一样的待遇,父母的东西,不只是儿子的,也是女儿的。」
「女儿享有的不只是养老的义务,更有分家产的权利。」
「女人,也可以做自己,为自己而活。」
「这是我父母从小就教给我的道理。」
她朝我走近一步,眼神里没有指责,反而有一种……让我心慌的怜悯。
「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你是不是……」她顿了顿,声音温柔得几乎要碎掉,「从来没被家人好好爱过?」
我想过会面对咄咄逼人或是她的大发雷霆,却没想过,只迎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一时无言。
竟回答不了。
慌神间,徐月已经转身去了厨房,很快端出来两杯热茶,递给我一杯。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她开口,语气平静,「觉得我自私,不顾家,不帮衬弟弟,是不是?」
我抿紧嘴唇,默认了。
「小阳是我亲弟弟,我看着他从小不点长成现在能独当一面的男人,」她轻轻吹了吹茶,「我爱他,但这不意味着我的人生要围绕他转,他的人生,终究要靠他自己。」
「可是…」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姐帮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家那边……」
「你家那边,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人,所以要在出嫁前榨干所有价值,去贴补儿子,对吗?」
徐月接过了我的话,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切的悲哀。
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她说的…没错。
我一直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小悦,」她第一次这么叫我,「你大学毕业时,你爸妈给你准备过什么吗?工作后,他们关心过你累不累,钱够不够花吗?还是每次联系,都是家里困难,弟弟需要?」
我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们只会说弟弟学费又涨了,弟弟要买新手机,弟弟谈朋友了要花钱……
「你结婚,他们收了彩礼,给你陪嫁了多少?」徐月又问。
我的脸色煞白。
彩礼十八万八,我妈扣下了十八万,说给我存着,最后用那笔钱给我弟买了车。
陪嫁是几床被子。
「你看,」徐月的声音更轻了,「他们用传统、规矩绑住你,告诉你这就是女儿的命,可这些规矩,什么时候真正保护过女儿的利益?」
「它们只是方便了既得利益者——」
「通常是男性。」
「所以你明明是受委屈的一方,为什么如今还要成为他们的帮凶呢?」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我从小到大接受的那套逻辑,在她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我家不一样。」徐月看着我,「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我和小阳是一样的,零食一人一份,零花钱一人一样,犯错一起罚。」
「他们供我们读书,告诉我们,未来的路自己走,谁也别想着依赖谁。」
「小阳第一次问我借钱打借条,是我爸要求的,我爸说,亲兄弟明算账,这不是生分,是尊重和界限,手足之间互相扶持是情分,但不是无底线的义务。小阳有能力,他不需要我牺牲自己去帮他。」
我想起徐阳确实从不觉得他姐欠他什么,反而经常惦记她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而你呢,一直在被你帮扶的弟弟,又是如何回报你的呢?」
我愣住。
别说回报了,连根毛都没见过。
「至于家产,」徐月顿了顿,「我爸妈辛苦一辈子攒下的,他们愿意给谁,是他们的自由,法律上,我和小阳拥有同等继承权,情感上,我是他们的女儿,从未因为结婚就停止爱他们、孝顺他们,凭什么我就不能要?」
「可是……别我爸妈…」我的声音虚弱无力。
「你爸妈是错的。」徐月第一次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悦,你扪心自问,你那样掏心掏肺对你弟弟,他真的感激吗?你父母觉得你付出是应该的,你弟弟觉得你补贴是理所应当的,一旦你稍有懈怠,他们会不会反而来责怪你?」
我如遭雷击。
我想起上次因为我项目垫资,实在没钱,我弟想换新电脑让我出一半,我拒绝了。
我妈打电话来骂了我足足半小时,说我变了,自私了,不顾兄弟死活。
我弟也半个月没理我。
我的心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徐月看着我的表情,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心疼:「小悦,女人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女儿、妻子、姐姐。」
「我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需要通过无止境的牺牲和奉献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支配自己的劳动所得,拥有平等的资源和爱。」
她握住我冰凉的手:「同为女性,我希望你能认清真正爱你的人。」
「也不要为了不爱你的人让步本来属于自己的一切。」
「当然,我也不会。」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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