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木地接受,接受自己的命运。
像个毫无自主思考能力的机器,日复一日练习,比赛,陷入了死循环里。
直到我坐在棋盘前,看到了对面的他。
他叫周屿,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另一位少年棋手,棋风以沉稳厚重著称。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落子时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从容。
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看向我时,没有探究,也没有父亲和老师眼中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或压迫,只有清澈的平和,以及对棋局本身的专注。
中盘阶段,我一度陷入苦战,习惯性地咬紧下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周屿注意到了我的细微动作,在等待我长考时,他轻声说:“这步棋很难,不用急,慢慢想。”
我愣住了。从未有人对我说不用急。
在父亲和老师那里,迟疑等同于懈怠,是必须被鞭挞的罪行。
对局结束,我以微弱劣势告负。按照惯例,双方需进行简短的复盘交流。
周屿没有因为胜利而倨傲,反而极其客观分析着我的得失。
“这里,你处理得很巧妙,但如果在这个局部转换一下思路,或许……”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对围棋纯粹的尊重。
复盘结束时,他看了看我始终微蹙的眉头,递过来一颗独立包装的水果糖,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棋要下,糖也要吃。下次,我们再好好下一盘。”
那颗糖静静地躺在我掌心,像一束微弱却真实的光,照进了我暗无天日的生活。我甚至不敢握紧,生怕这短暂的温暖是幻觉。
然而,这短暂且再正常不过的交流,一丝不落地全部落在了观众席上那位“老师”的眼中。
他的脸色在我接过那颗糖时,就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回到他那座压抑的别墅,暴风雨如期而至。
“输了?!你竟然输了!”老师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
“我费尽心血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跟那个姓周的小子眉来眼去,心思都飘到哪儿去了!”
我试图解释:“我们没有……”
“闭嘴!”他粗暴地打断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愤怒。
“我亲眼看见他给你东西!看见你对他笑!林灿,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学生,你的每一分心思,每一寸精力,都只能用在棋上,用在我身上!别的歪门邪道,你想都别想!”
他当即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父亲的电话,语气沉痛又失望。
“林先生,灿灿今天比赛输了。原因……唉,我实在难以启齿。她最近心思活络,跟一个男棋手走得颇近,今天在赛场上还……影响了状态。我看,这孩子我是教不了了,心都不在棋上,留在这里也是浪费彼此时间。”
不到半小时,父亲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一进门,甚至没问一句我是否安好,直接噗通一声,竟直挺挺地跪在了老师面前!
“大师!大师您不能放弃阿灿啊!”
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是我们老林家全部的指望了!她要是废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求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都是她不懂事,是她不争气!”
他说着,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血红着眼睛朝我冲过来。
熟悉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狠戾。
他一边打一边嘶吼:“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谈恋爱!老子花钱是让你来下棋的,不是让你来**的!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给大师道歉!快道歉!”
我蜷缩在地上,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只是麻木地承受着。
看着我被打得缩成一团,老师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阻止了父亲:“好了,林先生,再打下去,耽误了训练,得不偿失。”
父亲立刻停手,喘着粗气,像条哈巴狗一样期待地看着老师。
老师踱步到我面前,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孩子年轻,心思浮动,也难免。要让她收心,光靠打骂,恐怕不够……”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作呕的光,压低了声音,对我父亲说道:
“下个月等着孩子成年了,就让她来我房间,我……亲自来给她静心,只要过了一晚,我保证,她以后眼里心里,就只有围棋,和我这个老师了。”
空气瞬间凝固。
父亲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
他看看我,又看看老师,嘴唇哆嗦着,那句换成任何一个父亲都会脱口而出的愤怒拒绝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而我,躺在地上,透过肿胀的眼眶看着天花板模糊的灯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是活生生的等着,等着父亲将我送给恶魔,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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