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牌桌上酣战了两天两夜。
她赢了些钱,心情很好,完全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女儿。
直到周一上午,我的班主任刘老师打来了电话。
妈妈匆忙接起电话,笑得客气又热情:
“刘老师啊,您好您好!怎么劳您亲自打电话来?是不是林小渔在学校又给您添麻烦了?”
刘老师担忧地说:“林小渔妈妈,小渔今天没来上学,也没请假,是生病了吗?”
妈妈语气一变:“哎呀,肯定是这两天我出差忙,这死丫头睡过头了!您放心,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她!”
挂了电话,妈妈脸色阴沉地推开麻将,骂骂咧咧地往家赶。
李老师的话她不敢不听,毕竟她一直在学校里扮演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怒气冲冲地赶回家。
刚到家门口,张奶奶着急地迎上来:
“你可回来了,你们家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坏了?这味儿越来越重……”
那味道混合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浓重得像一层油腻的薄膜,糊在人的口鼻咽喉。
妈妈死死皱着眉,咬牙切齿地说:
“还能是什么味儿?肯定是林小渔那个小贱人弄的。”
“她脏得很,准是随地乱尿乱拉的!你是不知道,她九岁就来月经,弄得裤子上全是血,脏死了!”
张奶奶眉头紧锁:“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
“小渔是个好孩子,又礼貌又乖巧,不是你说的那样。”
妈妈挥挥手:“哎呀,那都是她会装。她平时总是和我撒泼,我烦死她了!”
她说着,抬手敲门。
“林小渔!你个死丫头还不出来?胆子大了,竟然敢给我旷课?”
“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揍死你!”
门内依然没有声音。
那股浓烈的味道让好奇看热闹的邻居们都退了一步。
有人着急地说:“不行,这味道不对,我闻着像……报警吧!”
我妈慌了,满脸都是惊慌和抗拒:
“报什么警啊……就是小孩子恶作剧,她和我吵了架,故意在家里拉尿来气我的!”
“我家的事我自己能处理,用不着劳烦警察同志!”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我给她丢人。
我想到一件事。
那是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学校举办合唱比赛。
出门前,妈妈不知为何煮了满满一大碗云吞,几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份量。
我说吃不下去,她就拉下脸:
“我起大早给你煮的,你敢不吃?必须吃完!不然今天别想去上学!”
我怕极了,只能忍着恶心,一个一个地往下咽。
而偏偏,我们又是第一组上台的。
我们唱着歌,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聚光灯晃得我眼花。
唱到一半,我再也忍不住吐在了舞台上。
比赛草草结束。
妈妈冲上台,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把我往台下拖。
她不顾周围老师同学的阻拦,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扇我的后脑勺。
“丢人现眼的东西!”
“让你吐!让你给我丢这么大的人!我打死你个小贱货!”
那一次,我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但比身体的疼痛更深刻的,是那种在全校师生面前吐出来,然后被自己母亲像对待垃圾一样拖拽殴打的耻辱。
从那以后,我对集体活动充满了恐惧。
此刻,即使我已经成了一缕幽魂,这段回忆涌上来时,我依然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妈妈的阻止没有用,邻居还是报了警。
他们在得知妈妈打牌打了两天,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后,都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想的?那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啊!”
但妈妈气急败坏:“九岁还是孩子?我九岁的时候都背着我弟弟做饭了!”
“林小渔这小贱人月经都来了,她一个老大不小的妇女,自己在家怎么了?”
很快,警察带着开锁师傅到了。
妈妈在旁边焦躁不安:“肯定是那小贱人搞的鬼……看我进去不打死她……”
“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
那股臭味扑面而来,黄色的液体流满了地板。
我妈大步迈进去:“林小渔,给我滚出来!”
警察捂住口鼻,谨慎地一步步往前走。
浴室的门半开着。
隔着半透明的磨砂玻璃,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有一个膨胀得巨大的,气球一样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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