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的第三天,我感觉浑身轻飘飘的。
我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爸爸妈妈不再给我喝肥皂水了。
因为我已经什么都吃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了。
他们每天就给我喂一点点白粥。
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对我的“清洁”。
他们口中那个“从下面想办法”,马上就开始了。
爸爸会把我按在床上,脱掉我的裤子。
然后妈妈会拿着一个尖嘴的塑料瓶,把冰冷又刺激的液体挤进我的身体里。
我哭喊,挣扎。
“爸爸妈妈,我放开我吧,我干净了,我真的干净了!”
“我再也不吃辣条了,我以后乖乖的,你们放过我吧!”
“别动,朵朵!”爸爸死死地按住我,他的力气大得吓人,
“肠道里的褶皱最多,垃圾最喜欢藏在里面,必须把它们都冲出来!”
妈妈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乖,忍一下,马上就好了。把脏东西都排出来,你才能好起来。”
每一次“深层清洁”后,我都会被带到马桶上,拉到虚脱。
可我拉出来的,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爸爸妈妈就会对着马桶唉声叹气,觉得是他们的清洁力度还不够大。
我变得越来越轻了。
我今天穿的白裙子,它空荡荡地挂在我身上,像挂在一副骨头架子上。
有一次,莉莉给我家打了电话。
是妈妈接的。
莉莉在电话那头问:“阿姨好,请问朵朵在家吗?她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我很想她。”
妈妈对着电话,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朵朵去乡下外婆家了,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呢。莉莉要乖乖的,好好学习哦。”
我躺在床上,听着妈妈撒谎,我多希望那是真的。
我想念外婆家的田野,鸡鸭和鱼塘。
可是我只去过一次,妈妈看到我玩的浑身脏兮兮的,就再也不让我去了。
我想告诉莉莉,我没有去外婆家。
我就在家里,我变得越来越轻了。
可我发不出声音,我的喉咙因为反复的呕吐和哭喊,已经哑了。
在无数个被痛苦和饥饿折磨的夜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的床底下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我的宝贝。
有莉莉送我的玻璃弹珠,有我从公园里捡来的漂亮的石头,还有一盒全新的,十二色的蜡笔。
那是我上小学时,妈妈给我买的。
她说,希望我用这些干净的颜色,画出干净的世界。
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我用尽全身力气爬下床,从盒子里摸出了一根红色的蜡笔。
我把它藏在枕头底下。
等爸爸妈妈都睡着了,我就会偷偷拿出来,在墙上画画。
我画不了复杂的东西,我只能画一根又一根的线条。
红色的,像那根辣条。
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有人能进到我的房间,他们会看到这些红色的印记。
他们会问,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在墙上画这么多红色的道道?
也许,他们就能猜到,我曾经吃过一根红色的辣条。
也许,他们就能明白,我正在经历什么。
这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可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连爬下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而爸爸妈妈的“清洁”计划,却在不断升级。
他们觉得,物理上的清洁已经到达了极限,必须配合“精神净化”。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些符纸,黄色的纸上画着红色的,看不懂的图案。
他们把符纸烧成灰,混在白粥里,喂给我吃。
“这是净心符。”
爸爸说,“它能把你脑子里那些关于垃圾食品的肮脏念头都烧掉。”
爸爸还在我的房间里点上了味道奇怪的香,整天烟雾缭绕。
妈妈盘腿坐在我的床边,嘴里念念有词,说是在为我“驱逐污秽”。
我看着他们因为熬夜和焦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们为了“拯救”我而日渐消瘦的脸庞。
我突然不恨他们了。
我只是觉得好奇怪。
他们那么爱干净,爱到不允许家里有一点灰尘。
可他们却看不到,我已经是一个清洗过头的菜叶子。
我正一点一点地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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