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醒过来了。
我的灵魂蹲在床头,垂头盯着自己睡着的脸。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和近在咫尺的我对视上。
“哎哟我天,吓死你老祖宗了,你这死孩子,干啥啊?”
太奶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不过片刻后,她便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老娘死都死不成啊。”
“太奶,你为什么要夺我的舍?”我幽幽地开口质问。
周身的怨气渐渐变成实质,从浅灰色,逐渐往黑色发展。
太奶见状,连忙安抚我。
“乖孙,你先冷静,冷静一下,怨气太重你就真没救了。”
我垂着脑袋不说话,怨气还在增加,但速度却比刚刚慢了。
我知道,我的怨气,大多数来自爸妈。
“说起来就是机缘巧合,昨天晚上就是你太奶我的大限之日,我本来以为能去投胎,就安心等着,谁知道我功德没攒够,投不了胎,自己的身体又回不去,只能找个和我灵魂契合的尸体暂时借宿,谁知道,你这身体太特殊,我可能是一不小心就占了你的身体。”
“我不信,你说谎。”
我的确不信。
她只是我太奶,听人说一些长寿的老人,年纪越大,就越不想死。
太奶都九十多岁了,肯定也不想死。
她刚刚的话说不定在骗我。
何况,我的亲生父母都想让我不得往生,太奶与我,还隔着两辈呢。
“太奶,你好好活着吧,我不想活了。”
真的,活着好累,我不想活着了。
与其忍受爸妈的偏心,同学的霸凌,邻居们的白眼。
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胡说八道!哪有人不想活着的,你必须好好活着,太奶过段时间就走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太奶安慰的话,我突然涌上无限委屈。
太奶已经占了我的身体,如果她不主动离开,我就只能落得个不得往生的下场。
可太奶竟然愿意把身体还给我。
可我的爸妈呢?
我亲生父母,惦记着让妹妹占据我的身体,根本不管我的感受。
我周身的怨气在太奶不懈的安抚下,终究还是消散了。
我跟她说了爸妈的打算,太奶气得拍桌而起,直言要收拾那两个孙子。
我想了想,说孙子倒也没错。
“乖孙,你性子就是太软,你爸妈伤了你的心你就不想活了吗?难不成你还是为那两个龟孙活着的?”
我想了想,过去,我好像的确是为了得到爸妈的疼爱而活着的。
“难不成,他们要你死,你就真的会去死?”
我又想,如果没有被太奶夺舍,或许我会成为妹妹的替死鬼。
见我不说话,太奶彻底无语。
她作势打了一下我的脑袋。
当然,我现在是灵魂状态,她打不着我。
“你傻啊!爹妈给了你身体,但命是你自己的,为什么要为别人活着?你是为你自己活着的啊,不管什么时候,任何人,想要伤害你,你就得反击!”
我有些明白,但还不太明白。
“你说,小娜娜的白血病怎么得的?”
这我知道。
“怀妹妹的时候,妈妈不注意,抽烟喝酒样样都来,根本不忌口,生活习惯差得要命。”
所以妹妹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在保温箱里待了几个月才出来,可不久之后,就被确诊了白血病。
“对啊,小娜娜的病,和你有关系吗?”太奶继续问。
我摇头。
没有,是妈妈造成的。
“那就得了,她闯的祸,她亏欠娜娜,凭什么要你一个小娃娃来弥补?”
是啊,妹妹生病是妈妈的责任,为什么要牺牲我为妈妈赎罪?
是啊,我就这么认命了,或许对得起爸妈,对得起任何人,但唯独对不起自己。
是,我不能认命!
“太奶,我懂了,以后我会好好活着的,为我自己。”
太奶点点头,欣慰地笑了。
一大早,爸爸就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
他们也得知了太奶去世的消息。
一家人吃完饭就要赶回老家,参加太奶的葬礼。
早餐桌上,我的灵魂飘在太奶身后。
太奶抱臂坐着,一动不动。
爸妈奇怪地看了太奶好几眼。
他们察觉出不对劲了。
往常这时候,我应该是早起做饭的那个,也是忙来忙去脚不沾地分发碗筷的那个。
而现在,爸妈坐着,太奶也坐着,没有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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