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身上的汗臭味被无限扩大,一下一下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只能局促地在工作服上擦拭手心的汗。
可是我的衣服也被汗湿了,满是灰尘,脏兮兮灰扑扑的一个人。
我都要忘了,之前怕顾斐知道我在外面做苦力,每次都洗完澡换了衣服才回家。
她从来就不知道我也是被她嫌弃的这群人中的一员。
顾斐还比我先到家。
她躺在沙发上,酒吧里的那套装扮被换了下来,我在网上买的廉价T恤穿在她身上,富家小姐的一切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她的手臂垂在一侧,抓着手机。
听到动静,顾斐睁开眼。
喊我哥哥。
顾小姐喊我哥哥。
可能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我注视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心虚,可是没有。
原来她是一个很会演戏的人。
我把肉骨头和一小把香菜放到厨房里,收起各种思绪,平静道:“今天太晚了,早点睡吧。”
顾斐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站着。
也不靠近,抱着胸,时不时捏一捏鼻子。
我背对着她,打开水龙头洗手,却总是想着自己身上会不会还有那股味道?
“哥哥,没有熬粥吗?我和你说了我想喝。”
“你都买了肉骨头,怎么没早点回来煮?”
顾斐醉酒后有点小孩子气,还会无理取闹。
我往常依着她,不管多晚都会守在厨房里熬粥,把香菜洗干净,切成细细的香菜末,点缀在白粥上。
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洗手。
因为我不喜欢香菜的味道。
只是那时候我没有怨言,但会想——怎么会有人要在粥里放香菜呢?
顾斐一直没得到回应,再加上有些心虚,难得没发脾气:
“不过你说得对,太晚了,你先去洗澡。
“我和你说,今天我应酬完,有个人身上都是汗臭味,给我恶心吐了。
“哥哥,我头疼,你等下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水龙头依旧在放着水。
可洗手的人却一直没动静。
许久之后,我关了水龙头,说:“好。”
大概是想掩饰太平?
我不知道。
上了床。
顾斐钻进我怀里,她把脸埋在我的脖颈,深吸一口,说:“哥哥,你好香。”
她在我跑过去之后呕吐的画面一闪而过,我轻轻推开了她。
“顾斐,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看着她那双很会骗人的眼睛。
顾斐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她反应过来。
“啊,我忘了和你说了,哥哥,我可能又要出差半个月。”
“出差吗?”
顾斐才找到工作没多久,但已经出差好几次了。
我和她说,不要那么累,一切都会好的。
可顾斐说:“哥哥,出差有补贴啊,我不想你到处去兼职了。”
假话。
骗子。
我在心里重复,闭上了眼睛。
在她关灯之后说道:“去吧。”
“你要想我。”
顾斐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话。
等第二天起来,身边人已经走了,我还以为一切都是梦。
“你干嘛问这个?”
阿远指尖夹着一根香烟,很随意地开口。
“我好奇。”
我把手上的灰尘拍干净,灰头土脸的跟他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昨天回去之后,我琢磨了很久,所谓的赌局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上流社会的游戏。
我不认识上流社会的人,只能问和她们接触多的阿远。
阿远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那个赌局嘛……就是有钱人的游戏。”
“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就是顾小姐输了游戏,她朋友提出玩一次大冒险。”
“随意在路上找个贫民窟的男生,以穷学生的身份追求她,在一起之后吃喝都让他照顾。”
“等某天突然告诉他,哈哈,其实我是某某某,你照顾我这么久的花销还没有我一周的生活费多呢,你知道我们的差距了吧,给你一张卡当补偿。”
“现在,滚吧。”
我看见了,阿远眼里有一种羡慕的情绪在翻涌。
他说:“要我是那个男的,我肯定拿着卡就走人,如果够多的话,我还得把她供起来。”
“财神爷啊,这不是。”
“可惜了,顾小姐看不上我这种人。”
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我什么笑点。
我突然就笑起来。
眼泪都出来了还停不下。
阿远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冷笑。
“林声!别嘲笑我,这里面哪个人没有故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我终于不笑了,抹去眼角的泪,摇头。
又想起母亲死后压在身上的无穷无尽的债务,才点头:“你说得对。”
其实,在顾斐出现前,我也是这样过的。
读书,兼职,学习,挣钱。
忙忙碌碌的,仿佛人生一眼都能望到头。
直到某天发传单,顾斐特意在我面前走了二十多趟,也接了我二十多张传单,最后她给了我一瓶水。
笑时露出一口白牙:“本来想给你买冰水,又想到大热天喝冰水对胃不好。”
她把水递给我,开玩笑似的说:“你空得出手吗,要不我帮你擦擦汗?”
我当时身上脸上汗津津的,在她的注视下自行惭愧。
“谢谢。”
我说。
那时候我觉得她真好,现在却觉得一切都是笑话。
一段连相遇都是建立在赌局之上的关系,似乎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我们分手吧。”
我停顿,又一字一句地删了。
脑子里突然响起阿远那句话——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屏幕上方跳出来一篇资讯。
“顾氏集团千金露面,在国外包下商场陪弟弟购物。”
往常我是不会去看的,但这次鬼使神差点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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