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那天,是全京城人人得见的十里红妆的盛景。
我清晨由父亲领着,在宗庙跟前拜过天地祖宗,等到黄昏时分,太子祝宴便亲自来府里迎我。
大家都在笑,笑我姜家从此满门荣耀指日可待,而我心里暗喜,心道一声实在扬眉吐气。
唯有姜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摸摸她的脑袋,一时语塞。
这个傻妹妹,心里头还觉得自己对不住我呢。
不过这是我的大日子,当下也无暇他顾,便只草草宽慰她几句,随着太子一并入宫去朝见皇帝皇后。
皇帝眼见得是不大待见我,略略扫了一眼,便龙颜不悦,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便不耐烦地摆手叫我退下。我在心里大不敬地翻了他个白眼。
不过...他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儿子,算是扯平了。
这一番足足折腾了整几个时辰,直到近子时时分,才跟着太子回了东宫寝殿。
这个时候,我才有功夫仔细打量一下这位尊贵的蠢太子。
叫我挺意外的是,他容貌生的格外俊秀,还端得一派不染俗世的清贵气度。尤其,他有一双澄澈如清泉的眼睛。
若从容貌上论,还是我占了大便宜。
这样一想,我心里头便也没有那么不平了。
侍女替我拆头上的冠钗,祝宴就在榻上坐着,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
他比我还小两岁,又是个痴儿,清澈天真,像个孩童。
我觉得好玩儿,便存心要逗逗他:“太子在看什么?”
他便老老实实地说:“嬷嬷同我说,我是太子,我的太子妃必定是天下最好的女子。我想看嬷嬷有没有骗我。”
我失笑:“那太子怎么想?”我顿一顿:“太子觉得,妾身生的可美?”
祝宴摇头。
我讶异于他的坦诚,旋即想到他的身份,想来他自幼不必对旁人谄媚阿谀,自然也不必顾虑他人心情。
这样一想,便释然了。
我笑说:“那嬷嬷便是诓太子的,该治罪才是。”
祝宴又是摇头,一字一句地说:“这也不对。女子姿容兼美虽好,可却也未必是最好。”
我鲜少听到这样的言论。
在府中时,姜早总比我更得父母宠爱些。尽管她总是一副天真懵懂的做派,而我自认机敏,却受累于一副逊色的皮相。
我继续逗他:“那太子以为,什么样的女子才是最好?”
“母后说,成亲后,你我夫妻二人便是一体同心。所以...”他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我的妻子最好。”
有羽毛在我心尖上轻轻扫了一下。
我瞥开眼睛,勉强笑了笑:“这话若叫旁人听到了,要暗地里取笑太子了。”见他不解,我便又解释道:“他们要笑太子没见过世面。”
祝宴摇头:“无碍,他们从前也时常笑我蠢钝痴傻。”
实在狗胆包天!
我有些生气:“谁敢这样置喙太子?应当叫人拔了他们的舌头!”
祝宴黑漆漆的眼睛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我约莫是吓着他了,忙请罪道:“太子恕罪,妾身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
祝宴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我生气。可他们已然艰难,我实不忍加以刑罚。”
这话说得很是明理,我对他刮目相看。
可他多半不懂,人性如此,一时轻纵就会忘乎所以,必要狠狠责罚才能记住教训。毕竟他没脑子考量这个。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你呢?你可也觉得我痴傻?”
我想否认,可我看着他干净的眼睛,有些不忍心,还是实话实话:“太子虽不算敏慧,却有一颗剔透玲珑心,这于妾身而言已弥足珍贵。”
他大笑着拊掌:“是了,这话我信你。”
待笑过了,他才续道:“所以你别信他们。”
我抬眼看他,他笑的眉眼弯弯,十分无邪:“你只信我就好。”
老天爷,谁懂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爱心泛滥,周身氲开缕缕暖意。我开始格外感念我的出身。若不是它,我恐怕终生也难有这样否极泰来的一日。
我笑着将妆奁盒子合上:“没关系殿下,妾身与你一体同心。”
“所以妾身愿做您的慧根,也会守住属于咱们的一切。”
祝宴懵懂地看着我,乖巧点头:“好。”
我失笑,我知道他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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