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诺说得没错,甚至,赵东睐的磋磨比前世更狠更暴躁。
赵家后花园里,赵东睐一脚将我踹到荷花池里,周围一圈小厮丫鬟大笑。
我冷得浑身打颤,有人用长竿子驱赶着我爬上岸,赵东睐似笑非笑看着我:
“想给小爷当媳妇?可以啊。”
“小爷最讨厌荷花池里的虫子了,你把虫子捉安静,小爷赏你当通房,怎么样?”
赵东睐说完哈哈大笑。
我冷冷看着赵东睐。
前世这个说羡慕我有蓬勃生命力的人,此刻正一点一点折磨我的身体和意志。
而赵东睐却一个眼神也没看我。
他的视线穿过我,越过荷花池,落在了小路上挑着扁担的瘦小身影上。
我知道,那是周诺来送赵家送豆腐。
“那不是周记豆腐铺的丫头吗?”
“今日怎么是她来送?”
有个丫鬟告诉赵东睐:“周记豆腐铺的老板娘昨日生了风寒,所有送货的活就都让她家丫头来干了。”
赵东睐神色微动,眼中的疼惜溢于言表。
他冲着周诺大喊:“那个丫头,把扁担放下吧。”
周诺一怔,左右找了半晌,才看到了远处的赵东睐。
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可爱又坚韧。
她说:“不用了。”
“我可以送到厨房的,我娘说,一定要给主家送到厨房才好。”
“这样人家下次才会买我家的豆腐。”
“我知道几文钱对少爷您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却能让我多买几本书。”
说完,周诺继续挑着扁担往后院走。
她的心机如此幼稚又直白,通往后院的路不只是这一条,她却偏要走这条远路。
还特意将衣衫洗干净,收了腰身,头发拨下一缕来散在额头前,瞧着脆弱又美丽。
这是赵东睐最喜欢的样子。
果然,赵东睐大步走上前,一把抢过周诺的扁担,扔给了小厮:
“送到厨房去。”
他看着周诺单薄的衣衫,心疼不已,想解开上好的狐裘披风,手指顿了顿,转而掏出钱袋:
“这是给你的打赏,下回再来,不许穿这么少了。”
“太阳快下山了,你快些回家吧。”
周诺摇摇头:“还没砍柴呢。”
“砍柴?”赵东睐震惊不已,接着温柔又心疼:“你去门外等着,一会儿我让马车送你,至于柴,你就别操心了。”
周诺与赵东睐并排外外走。
她侧过身悄悄冲我勾唇,眼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少爷走了,小厮丫鬟各自干活去了,荷花池里只剩下狼狈的我。
我浑身湿漉漉的,打着寒蝉回到下人房。
“给。”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谢同。
他家住在村东头,他爹是个木匠,他跟着他爹来赵家打短工,年纪虽小,手艺却好得很。
据说,前世,他也曾在周诺被欺负时出手相帮。
他给周诺一壶热汤,劝周诺早些为自己打算。
周诺却倒掉他的汤:
“就凭你,也敢觊觎少奶奶?”
那时的周诺,还妄图想等着长大嫁给赵东睐呢。
后来,谢同就不再理会她了,只老老实实做活。
再后来,谢同被打死了。
因为他姓谢,赵东睐与谢家少爷不睦,一日与谢少爷吵架之后,见到谢同,非说谢同是谢家派来的奸细,不由分说将人打死了。
此刻,谢同还是那个健硕的少年。
他手里拿着个水壶,正要递给我。
我笑了笑,接了过来。
他不再说话,默默低头敲板凳腿。
铛铛铛的声响响彻整个下人房,他忽然开口:
“你叫谢同吧。”
他一愣,抬起头来。
我不好意思地问:“我无意间得了本书,但是上面好些字不认识。”
“你认字吗?能给我念念吗?”
孩童启蒙用的《三字经》,谢同虽然认识,但是读得磕磕巴巴。
他涨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
我挠挠头:“哇,你认识这么多字,好厉害啊。”
“这本书在我这里也没用,送给你吧。你可以念着玩。”
谢同眼睛亮了,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收。
他手上全是干木活受的伤,脸上脖子黝黑,露出来的一节手腕却苍白。
这样的孩子,绝不该死在少爷的迁怒之下。
他也许不够尊贵,不够富裕,他的人生只有低下头的那一根木头,连为自己争取未来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世,我想救更多的人。
心神一定,我开了口:
“唉,听说墨羽书院正在招工,也不知道工钱给得多不多。”
谢同抬起头,眼里浮现出一丝期冀。
我继续假装自言自语:“墨羽书院可是个好地方,干的活少,还给工钱。”
重要的是,还能听到夫子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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