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程煜送回后,他包了百金以表谢意,还赠了我一块玉佩。
“玉色澄净,通体温润,也不知换成金铢价值几何……”
作为不得宠还在宫外放养的皇女,我其实挺缺钱的。
“若非应急,也可先在家中收着。”他神情郁郁,“莫如此急着卖了。”
我忙停止生意人的职业病,将玉收进怀里。
辞行之前,他向我道:“浅浅,自今日起,此世于我,再无比那方酒窖更安全之处了。”
我心口突地一跳,抱紧金子跑得飞快。
我告诉忍冬,程煜貌似因救命之恩对我动了情。
“殿下,你认真的?”
我向她展示玉佩:“这玉上有程家家徽,并镌并蒂莲纹,是程家儿郎赠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
“可惜,人家的心上人是采药女秦浅,跟他有婚约的却是四公主萧清浅。”
“殿下向他解释明白不就好了。”
“解释不明白了。”我摇头:“伤了他的那枚镖上,刻着货真价实的‘亡月阁’徽记。”
亡月阁乃皇祖父生前所创,是专为皇权排除威胁的杀手组织,仅听命于皇帝一人。
也不知我的皇帝爹是否真查出程家不大安分,竟派亡月阁斩草除根。
回想程煜看到那徽记时所言,他或许也并非毫无察觉。
他口中的“自己人”或许也并非“背叛”的副将,而是……
“殿下,之后咱们该当如何?”忍冬立马深刻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被亲爹灭了未婚夫满门——头一次遇上这事,我挺没底的。
“忍冬,你在外头查一件事,定南侯所统南境水军之前是否真有反意。”我沉吟许久道,“至于我,我要进侯府去查。”
十日后,我料理好杂事,背着包袱上了路。
侯府还在修缮之中,程煜如今在一处别苑暂居。
别苑内仆从寥寥,我拿着他的玉佩长驱直入。
程煜正坐在案前翻阅兵书,多日不见,他一袭黑衣更显清减,眼里亦多了厚重的冷寂。
见到我时,他眼中坚冰似有一瞬化开,然后倏地又冻上了。
“你怎么来了?”
“药铺被砸后,客人都不敢上门了。”我心痛得真情实感——男人不能乱救,真是血泪教训。
“侯府名下还有些产业,我另挑一处好铺面赠你。”
“你收了我呗。”
书册滑在地上,砸出“啪”地一声轻响。
“呃,主要出了你那事后,住在店里,我心里犯怵。”我道,“所以,你家能腾个房间给我不?”
他闪烁眼神恢复如常:“如此,我可再赠你一处宅院。”
“这显得我要的有点太多了。”我摇摇头。
“……”
“而且,之前看你身上伤不少,”我决定使杀手锏,红着脸道,“我不太放心你。”
程氏一族世代为将,统领全中州最强的两支水师之一。
如今突遭此祸,侥幸留得性命的程煜真会忍气吞声,毫无作为么?
这才是我最不放心之事。
只不过我未曾言明,程煜亦误解了我意思。
“多是战场旧伤,不必忧心。”
啧,直男回答。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管他新伤旧伤,况且你应该也想过我会来找你。”我理直气壮,“不然你送我玉佩还不让我卖,是为什么。”
他神色微变,瞧着像是被戳中了心思,只是下一刻,一切情绪都收敛得毫无破绽。
三个月后,侯府修缮完成,程煜将我带进府去,给了我一处最舒适清静的院落。
府中各处我都可自由出入,出府他也并不拘着我。
况且,我还空手套走定南侯府名下一家铺子。
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欺我。
忍冬每月会寄来一封书信和一部话本,我则次日回信。
我告诉程煜,忍冬是我合伙做生意的同乡,之后药铺出事,她心中害怕便回了乡,只是不太放心我。
他见话本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时兴货,信内也皆是寻常寒暄问候,并未疑我。
这日,我抱着新来的信和话本子打算去书房看,却发现有客到访。
新府落成,程煜不曾办过任何宴席,更未邀请任何宾客——实在也没什么可庆贺的。
我走近几步,听得书房内传来一声惊呼:“小侯爷,不可!”
“如今老侯爷去了,陈副将进了死牢。”另一人随声附和,“将士们还在等您回去主持大局哪!”
“你们莫急……等等!”程煜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冷厉。
我赶忙抱着话本现身。
屋内除了程煜,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男人,均作劲装打扮。
“浅浅?”他语气恢复如常,我余光却瞥见他袖中似乎闪过一道寒光。
是再晚一秒就要取我性命了吗啊喂!
“那个,我想来书房看话本……”我半懵半局促地举起手中话本,“程煜,他们是你同袍?”
他点点头:“这里还有公务要谈,你先回自己院子里看可好?”
“打扰了。”我抱歉地退了出去。
当晚,程煜给我带了点心来:“搅了你看话本子的兴致,我来赔礼。”
“没事的。”我挑了块碧玉团放入口中,“不过,还挺好吃的。”
“你如何知道那些人与我是同袍?”他突然问我。
是……试探么?
“我见过不少行伍出身的客人,身上都带相似的铁血气。”我咽下嘴里的糕点,认真道,“还有,你们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程煜有些疑惑地抬手,将脸凑近衣袖闻了闻。
“江水的味道。”我笑了出来。
“艋艟横江,甚为壮观,若有机会,定带你去看看。”他难得的带了些笑意。
“好啊,却不知我晕不晕船。”我想了想,有意道,“对了,白日在书房外头,我听到两句你们的谈话。”
“什么话?”他定定望着我。
“他们好像很着急的在劝你什么‘不可’的,我能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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