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没再闹。
我妈张桂芬端着一碗白粥进来时,我正安静地靠坐在床上。
她见我这般顺从,脸上露出几分满意。
“婉清,趁热喝点。你身子虚,得补。”她把碗递来,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我接了碗,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她大约觉得已经将我稳住,便在床边坐下,旁敲侧击:“昨天是你爸脾气急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浩宇马上要结婚,是咱们家的大事。”
我没作声,只听着。
“那一百万,是你为家里出的力,我们都记着。往后浩宇两口子,还能亏待了你?”
我心底冷笑,拿我的肾换来的婚房,他们要怎么不亏待我?
张桂芬见我不搭腔,又说:“再说,那家创生公司每月还给三千块营养费,妈先替你收着,给你买好吃的。想吃什么,跟妈讲。”
“妈,”我放下碗,开口时嗓音干涩,“我昨晚想了一宿,爸说得对,我是这个家的人,该为家里出份力。”
张桂芬的眼睛霎时就亮了。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只是,”我话头一转,“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没底。万一哪天出了问题,我怕。”
我适时地露出几分怯弱和依赖。
张桂芬立刻把胸脯一拍:“怕什么!有爸妈在呢!那公司的人说了,这技术好得很,跟正常人一样。”
“可文件上说,要家里人签个什么监管协议,”我小心地提醒她,“签了那个,公司才会把后续的实验费给全吧?我记得……好像还有一笔额外的钱。”
我特意把“额外的钱”几个字说得清晰。
张桂芬的呼吸重了些:“还有钱?多少?”
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当时心里乱,没细看。文件就在抽屉里,要不……妈你看看?”
她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份文件。
她识字不多,看得磕磕绊绊,但“费用”、“补贴”、“奖励”这几个字,她是认得的。
“真有!”她惊喜地喊出来,“这上面说,只要家人签了监管协议,配合公司做完第一阶段的康复观察,就能给五万块的『协同奖励』!”
五万块。
她眼里冒着光。
我垂下眼,遮住唇边的冷意。
那份文件,我昨夜已翻来覆去看了数遍。
所谓的《实验协同监管协议》,明面上是给家属的好处,暗地里,却是一份责任书。
一旦签了字,就意味着他们要对我的健康负全责。
任何因“监护不当”导致我身体出了岔子,影响了实验数据,他们都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与天价赔偿。
我妈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自然看不懂后面那些绕口的条文。
她眼里只有那白纸黑字写着的五万块。
“这个协议必须签!”她攥着那几页纸,激动地在小屋里踱步,“我这就去找你爸!这钱拿了,正好给浩宇那辆车也换个新的!”
她话音未落,人已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生怕晚一秒,那五万块钱就飞了。
我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白粥,一勺一勺,慢慢送进嘴里。
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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